韓風沒有想到的是,南宮諾僅僅隻休息了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之後,天鳳大軍再度出征,北燕其餘城池也望風而降,七日之後,天鳳的大軍已經紮營於北燕王城之下!
這裏是鬆樹林,不久前在這裏,是他親手將她的燕歸鳥撕成兩半,看著她傷心絕望地哭泣!是他親手為她種上花蠱,冷眼旁觀她在痛苦中掙紮!他用世界上最好的啞藥將她毒啞,讓她變成一個又啞又瞎有沒有武功的廢人,然後再將她送到市集上,讓她飽受饑餓、毒打、淩辱!
如今同樣是在這裏,他卻再也無法做到幽冷如初,無心無情。慕無痕,多少年了,你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她說,不希望他死……
這句話反反複複縈繞在他的耳邊!
她曾說他是惡魔,曾說她恨他,可是她卻不希望他死。
那他呢?他希望她死嗎?這個答案他早已知道,當她承受蠱毒的時候,當她墜落懸崖的時候,他已經明白,他不希望她死!但是現在,她用自己的身體承受了彈藥,承受了毒鏢,她會死嗎?連他,竟也沒有把握。
生平第一次,他對“死”這個字,竟也露出恐慌。死,曾經對他而言是個多麼平常的字眼!過去的這幾年,他無數次麵對他人的生死,每一次,他都猶如地獄修羅一般冷冷站在一旁,看著將死之人絕望地掙紮,痛苦地煙氣。在他的世界裏,早已沒有同情,更沒有心痛……
可這一次,他做不到了。
當她看見她嘴角那抹淒美恍若告別的笑容,當他看見她在自己身邊昏迷幾天幾夜,他的心仿佛被人切成了幾瓣!龍印、王權、天下,這些好不容易爭來的東西,現在都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他處理了她的傷口,然後不顧日夜地飛奔回這片鬆樹林。從淩霄城到鬆樹林,他隻用了三天三夜的時間,在這三天三夜的時間裏,他一直在用自己的鮮血為她續命,他的手腕上已經有十幾道暗紅色的疤痕。
這麼遠,這麼痛,為何還要來這裏?為何一定要來這裏?慕無痕,你究竟想在這裏找尋些什麼?
一路上,慕無痕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當他走進這座小木屋,看見曾經和她一起曬太陽的木椅,一起吃飯的餐桌,看見她為自己降溫用過的毛巾,以及那張他高熱昏迷時躺過的床……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當一個人在冰冷的黑暗裏過久了,他會以為自己不再苛求光亮與溫暖。但如果有一天,這抹光亮和溫暖不經意地闖進來,他依舊會動心,會貪戀,會不舍……
那段和她待在鬆樹林的時間,於他而言就是那抹光亮和溫暖吧!第一個依賴他做的簡易飯食的人,第一個摘下他麵具的人,第一個在他生病時沒有逃開而選擇照顧的人……
慕無痕看著懷中容顏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霧汐,嘴角緩緩浮起了一絲淡冷而苦澀的笑容。
他將她放在那張床上,然後用各種各樣的毒為她療傷!那些養了多年的珍貴藥蟲,那些生長百年的毒草,那些千金難求的毒霜,他毫不吝嗇。他隻要她醒來,隻要她活!
他坐在床邊,看著她慘白毫無血色的麵容,他說:你以為你死了,本王就會讓這一切結束嗎?霧汐,你最好活著,否則本王會讓整個天下不得安寧!
她依舊昏迷,無法回應。他就坐在這裏,沉默幽寂地等候。
曾經,她在這張床前守了他幾個時辰。如今,他在這張床前守了她幾天幾夜。
他知道,他帶走霧汐之後南宮諾不會善罷甘休,外麵的世界一定早已經天翻地覆、乾坤扭轉!可是在他抱著霧汐離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放棄了戰場上的千軍萬馬。自私,冷血,這是他的天性,他不在乎後人如何評說!他在乎的,隻是霧汐能活下來!
剛到鬆樹林的時候,他冷冷說:霧汐,如果你死了,這一切不會結束!
又過了幾天,她的手開始慢慢冰冷,慕無痕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疼痛,他拉著她,說:霧汐,如果你肯活,本王就答應你,讓這一切結束……
如果辜無情還活著,當她看見這樣的慕無痕,她應該會懷疑是自己瘋了!那樣陰鷙冷酷的慕無痕,怎麼可能會不眠不休照顧一個快要死的女人?怎麼可能快要把自己的血放幹隻為了讓她的生命持續下去?怎麼可能放棄自己已經到手的一切隻為了讓她找到活下來的理由?
慕無痕,這就是宿命。當你在北燕的大營第一眼見到這個女子,宿命就已經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