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無傷站在昏黃的燈光裏,那張向來從容的臉此刻也帶著些許焦慮,他說:“阿霧呢?”
夜銘淡淡抬眸,明知故問:“你是誰?”
慕無傷暗暗凝眸,他還可以說他是燕一嗎?當他回到淩霄行宮,當秦蕭告訴他發生的一切,他就已經知道,他再也不能做那個簡簡單單的燕一。
他聲音有些沙啞,說:“我是慕無傷。”
夜銘冷冷一笑,又問:“為什麼要騙她?”
慕無傷的眼睛裏閃過一抹痛楚,他苦澀一笑,說:“如果我說我是慕無傷,我怕她會逃開。”
“所以你選擇了欺騙?”夜銘的眉眼間浮起一絲怒意。
慕無傷說:“讓我見她,讓我親自跟她說。”
夜銘冷冷道:“她累了。”
“我知道她累了!”慕無傷的心狠狠一疼,腦海中又想起那一夜酒醉之後,霧汐在他背上對他說,她很累。他微微握緊雙拳,耐著性子對夜銘道:“我欺騙她,並不是為了傷害。我知道她很累,我也知道她受了很多傷,所以我隻想做個簡簡單單的燕一,隻想給她帶來些許快樂……”
“可你並不是燕一!”夜銘毫不留情地指出,他上前一步冷冷道:“你既然知道她受過傷,你就應該知道,她此生此世都不願再涉足任何王室!你不應該告訴她你是燕一,你應該有多遠離她多遠!”
慕無傷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色,有多遠離她多遠?他可以做到嗎?如果沒有這一次的重逢,沒有存雪園中的朝夕相處,沒有那一夜醉酒之後的彼此相依,或許可以!但是現在……
慕無傷抬起頭,看向夜銘身後的房間,他知道,霧汐就在那裏,可是她不願出來,不願見他。
許久,他對夜銘說:“不論我是燕一,還是慕無傷,我都不會傷害她。所以請你告訴她,不要害怕,不必逃走。”
慕無傷轉過身,那樣落寞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銘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一顆心竟然有些沉重。他回過身,看向霧汐的房間,無奈地輕輕一歎。
房間裏,霧汐從床上爬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青梅酒。慕無傷說的話她都聽見了,他說她不必逃走,實際上她早已無處可逃。她原本就是從天鳳朝逃出來的,逃到這兩國之交誰也不管的紫羅林,如果紫羅林也不能待,她能去哪裏呢?
所以,她不逃。
第二日,陽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霧汐起床、梳洗、用早餐,一切看起來和平時一樣。夜銘有些驚訝,總是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後。
霧汐說:“阿銘,你不要擔心我,我沒事。”
夜銘不信。
霧汐便輕輕一歎,很認真地說:“昨夜我想了很久,我已經想通了。燕一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其實與我們並沒有多大關係。隻要他不把我的行蹤告訴天鳳朝,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真的嗎?”夜銘有些心疼。
霧汐說:“真的。”
她露出一抹恬然的笑容,好像真的是真的。可是夜銘知道,並不是真的。這段時間以來,霧汐已經把燕一當做朋友,她會與他一起出去喝酒,會記得他喜歡喝青梅酒然後親自給他送去,燕一在她心裏,已經不是個路人。可是現在,燕一是慕無傷。她好不容易放下的防備,好不容易給出的信任,頃刻間都不見了。她隻能讓自己失去一個朋友,隻能讓自己獨自承受痛苦。
“阿霧姑娘?”大福在外麵喊。
霧汐應了一聲,走出去問:“什麼事?”
大福說:“方才有人送來一封信,還有這個……”
大福將東西放在了霧汐的手裏,霧汐輕輕觸碰,臉色也隱隱一變。送來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慕無傷那枚雙環玉飾。
霧汐把信交給夜銘,夜銘輕輕展開,念道:“我在鹵肉店等你。”
霧汐一怔,沒有說話。
夜銘皺皺眉,隨手將那封信扔掉,對大牛道:“你去一趟鹵肉店,告訴他阿霧不會去。”
“我這就去。”大牛點點頭,立刻準備向外跑去。
可是霧汐卻在這時開口:“大牛,等等。”
她看向夜銘,說:“阿銘,讓我去吧。我和他之間,並無什麼深仇大恨,即便他不是燕一,他也曾經幫過我。如果我現在不去,我和他之間會更加複雜。”
夜銘猶豫了一下,說:“那你早點回來。”
霧汐點點頭,她喚來了燕歸鳥,戴上了帷帽,獨自一人向山下走去。
此時還未到中午,店內還沒有什麼客人,慕無傷坐在窗邊的位置上,目光始終停留在門口。他不知道她是否會來,可是他願意等下去。霧汐,我願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