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無傷一一介紹,他對每一樣兵器都了若指掌,不僅可以說出它的使用方法,性能優勢,還可以清楚地說出它的價格以及銷路。他站在那裏,仿佛真的就是一個做兵器生意的商人。
霧汐心中多了一絲敬服,而在霧汐身後,那些禦衛婢女更是看得目瞪口呆。難道他們王上,當真準備從事兵器生意麼?
慕無傷笑而不語。
當他們從兵器庫出來,慕無傷送霧汐回淩煙閣。讓所有人都驚訝的是,霧汐現在已經可以清楚地知道淩煙閣的方向,並且對於一路上什麼地方有台階什麼地方有轉角,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慕無傷淡然笑問:“你隻要走過一遍的地方,就可以記得如此清楚麼?”
霧汐點點頭,說:“總要學會適應黑暗。”
慕無傷微微一怔,故作隨意地問:“你的眼睛,究竟是怎麼受的傷?”
霧汐的臉色突然有些蒼白,她幽幽道:“沒有受傷,就是突然之間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看起來是那樣輕描淡寫,可慕無傷卻從她蒼白的神色中什麼都懂了。一個人,突然之間什麼都看不見,是在逃避一種怎樣的痛苦呢?
他擠出一絲笑容說:“你不會永遠看不見的,我會幫你尋找名醫。”
霧汐微微沉默,然後說:“謝謝。”
慕無傷走到她麵前,很認真地說道:“我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總之從現在開始,我已經把你當成朋友了。所以,你以後不能跟我說謝謝,如果再說,我會生氣了。”
霧汐笑笑,說:“好,以後不說了。”
慕無傷點點頭,對於她的回答很滿意。
天鳳朝,帝都皇宮。
南宮諾冷冷的坐在長秋宮內,一杯酒一杯酒地往自己的喉中灌下,可是無論他怎麼灌,他還是那樣清醒。
這裏的一切,都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她的鬥篷,還整整齊齊地掛在衣架之上。她的梳妝台,上麵還殘留她的馨香。他曾經送她的那些畫,還一一擺放在原地。
她什麼都沒有帶走,可是卻帶走了他的心。
阿霧,難道你隻有離開這一條路嗎?
你忘不掉南宮炙的死,難道你就可以忘掉我對你的愛?
那麼多的日日夜夜,那麼多的生死相依,那麼多的同進共退……
阿霧,你怎麼可能忘得了?
南宮諾的眼睛一片赤紅,那裏麵是濃得化不開的痛楚。
舒莨走進來,他看起來有些憔悴,更有一種深深的擔憂,他說:“四路追兵都已經盡力了,可是卻沒有發現任何蹤跡。”
南宮諾苦苦一笑,她向來如此決然,既然要走,就走得不留一絲痕跡。如同當初,她要離開南宮炙,就縱身一躍跳下懸崖,寧願生死兩隔!
可是阿霧,我放不開。
他赤紅的眼看向舒莨,用充滿酒氣的聲音說:“繼續找,找到為止。”
舒莨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找不到,你難道要一直如此?你別忘了,你是一國之君,肩負天下啊。”
天下……
南宮諾的唇角苦澀上揚。
若非為了這個天下,舒莨不會將寧世清與北燕王後的密信送給江大海;若非為了這個天下,他不會眼睜睜看著霧汐被關在鐵籠之中,傷心痛苦地失去了他們的孩子;若非為了天下,他不會抓住南宮炙,更不會最後親手將他殺死……
若這些都沒有,霧汐不會走。
南宮諾苦笑著拿起桌上那支斷裂的白玉鳳簪,越過舒莨身邊,腳步有些虛浮地向外走去。
舒莨站在殿內,聽著南宮諾在外麵下令:“去宣王府。”
此時已經是深夜,他卻要去宣王府。
舒莨歎了口氣,卻是無力勸阻。如今的南宮諾,白天黑夜幾乎是兩個人。白天的他,上朝批閱奏折、理政、看書……他讓自己忙碌得沒有一絲空隙,有時甚至忘記用膳。可是一到晚上,他就與酒為伴,有時在長秋宮,有時在昭陽宮,有時甚至在半月湖小島,他痛苦地遊蕩著,煎熬著……
霧汐剛離開的時候,他帶著那樣濃烈的怒氣與恨意,可是到後來,當他逐漸意識到有可能再也找不回她了,他的怒氣與恨意都消失了,變成了一種深深的痛苦與無邊無際的思念。
舒莨想幫他,可是他幫不了。
外麵傳來起駕的聲音,沒有人敢違抗南宮諾的命令,所以即便是深夜,龍輦照樣往宮外的宣王府而去。
當龍輦到了宣王府,莫元大吃一驚。南宮諾登基之後,宣王府雖然被保留,可是他們以為南宮諾永遠不會再回來。緋月也迎了出來,她看見南宮諾孤清的身影,她的眼睛驟然一紅。
如果現在,是霧汐姑娘陪伴在皇上身邊,那該是多麼圓滿的一幕。
南宮諾走近王府,不用任何人伺候和跟隨。
整個宣王府,安安靜靜,卻仿佛哪裏都可以看見她的身影,那裏都可以聽見她的聲音。南宮諾的嘴角漸漸浮起了一絲笑容,像是黑夜中的一抹孤魂,在這宣王府中緩步走著。
他走到小花園,仿佛看見她還站在那裏,手中拿著筆,桌案上鋪著畫紙,當他走過去,她就輕輕回眸,淡然一笑。
他又走到睡蓮湖邊,他仿佛看見他們又在一起畫風箏,然後她拉著風箏線,快樂地奔跑,像一個沒有憂愁的孩子。風箏在天上飛,發出清脆悠揚的風笛聲……
他一點一點地走,最後走到碧瀚樓。
碧瀚樓的青石前坪還是那樣如同往日,他怔怔地站在這裏,想起他與她初識的第二日,他下令對她施行杖責,而她卻那樣從容地看著他,說“瓣以斂而壽永,香以淡而味逸,璧以瑕而質堅……”
他痛楚一笑,抬起腳步走進樓中。
這棟樓,曾經被她一把大火燒毀,卻充滿著他與她最多的回憶。
他們在這裏相擁而眠,在這裏談古論今,在這裏下棋,在這裏賞花,在這裏聽風聽雨……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南宮諾的心陣陣揪痛著。他抬起手,用力地捂住胸口,仿佛隻有這樣,一顆心才不會那樣痛。
他走進臥室,坐在臥室的床上,躺下去,雙手緊緊地握著那兩節斷裂的白玉鳳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