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逢月暗,風狂伴雨泣。眼睛、耳朵、嘴巴,沒有神經不沉溺到滅跡。不知在哪裏,也分不清生和死,想挑取些回憶,卻連皺眉的力氣也提不上。好像有水,或許跟雨有關,靜無漣漪,孤身漂行,胸有石而不敢沉。姑娘很累,感覺螞蟻從指頭咬起,一呼十、十傳百,由咬到啃,又啃到撕,全麵爆發足足折磨了十餘個小時。姑娘喘著粗氣,終於睜開了眼睛。
這是醫院,白色的牆、白色的簾,白色的桌子、白色的天,一切都白到沒有血色,白到沒有人情。其實她錯了,是班長救了她。窗口撲著一件藍色的西裝,折口整齊,一看就是主人喜歡的物件。衣袖有黑色幹硬的血漬,再細看,胸口往下肚子左右的布料也有一樣的血漬。衣服的主人應該是抱過什麼帶血的東西,也許是人。
一個襯衫男進來房間:“醒了?”他衣服上還有水洗遊散的血漬,淡淡的濕潤讓襯衫透出結實的腹肌。稍一抬頭,就瞧見下巴那細短濃密的胡須,兩腮再短一些,明顯是故意打理的,瘦瘦的臉真好看。
姑娘想起身,男的就扶了一把。疼痛難忍的她看到傷口在身上滲血,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撐著虛弱的眼皮,向班長露出疲憊的謝意:“是寧雲班長救我了?”
寧雲把枕頭墊在姑娘背後:“要不是看到散落文件上有你的名字,我還真沒認出來。你變化挺大的。”
“你沒變,還那樣……好,”姑娘最後的字音很輕,小到隻有自己才聽得清,可又希望寧雲也明白。
“我比那時高點,臉也長些。”寧雲讓姑娘靠在豎放的枕頭上,轉身拿出床櫃裏的文件:“這好像是廣告策劃書,你要去食品公司?”
一聽是工作,姑娘甜蜜的世界裏殺出一隻黑色的巨手,有毒的拇指和帶刺的食指就是信用卡和花唄組成的怪獸,用力將她拎回殘酷的現實。姑娘奪回文件,想也不想地從病床外側落腳,狼狽到想逃走。剛走兩步,就覺得不對,哪有醫院先治療後付錢的,能睡在這樣安靜的標間內,卡裏的錢顯然用了。她心急地回頭,拉開床櫃的抽屜,又跑去寧雲那側也拉開檢查。焦躁不安的前發像瘋子一樣垂下來,遮住了半張醜陋的表情。
“你的貴重物品都在我這裏,有相機、化妝盒……”寧雲從自己公文包裏一樣一樣往外取。當拿出那隻又傻又厚的卡包時,姑娘的心頭涼了一截。她幾乎能嗅到寧雲在住院部付費的場景,一張一張刷不出錢來。在他心裏那個唯有唱歌好聽的姑娘,像童話裏的鏡子碎落了一地,後麵站著一個長發覆麵,血色可憎的病女人,果然變化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