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兮歸來(上)(1 / 3)

“田海峰沒了。”

沉寂多年的同學群被這條信息突然激活。小波挖空心思往下想:“田海峰,怎麼一點都沒有田海峰的印象。”當然,田海峰也不是同學群裏麵的一個人。作為一個遠離老家的人,小學、初中甚至高中的同學,都是生活在小波記憶裏麵的一些符號,這些符號要變成一個真真切切的人,還需要借助照片,還得熟悉的人介紹一番,如同“這是小林,我們小學的同學,就坐在前三排”一樣。或者,在某一天的某一個時刻,遭遇星期八一樣,遇到一個人,然後在一起習慣性地握手,把酒言歡,在酒桌上被這個人死死地盯著,不禁意地說一句:“小波好健忘,我們是發小,我在前三排,你就坐在我後麵,怎麼連老同學都不敢認了?”這種尷尬偶爾會發生,但在小波逃離老家之後的生活中隻能存在於某個狗血劇裏頭。二十年的異地生活讓小波遠離了原來的交際圈,偶爾從記憶的某個角落裏冒出某個人,但總感覺物是人非,就像斷片一樣,時間一長就隻能變成一個個符號,有些人甚至連符號都不是,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

“田海峰都不知道?”就有人不理解,“就是那個坐在第三排,跑起來飛快的瘦小男孩。”

“跑得快小男孩是有點影響,在記憶裏麵應該有一個名字叫‘田海峰’的人。但是,田海峰是胖是瘦,是黑是白,是高是矮,喜歡穿那種顏色的衣服,是喜歡喝酒,還是喜歡抽煙,話多不多,還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這些話小波不敢在同學群裏麵說,就像這個十幾個人同學群一樣,即使頭像亮著,小波也不可能輕易打開那個頭像。“我們的生活已經沒有交叉點,拿什麼來說明我們曾經在一起過。”

“發小——曾經的發小是一個五十人的團體,但現在在群裏麵不過十六個人。田海峰應該就和其他失蹤的人一樣,不記得我,也不記得我們曾經有過一段‘aoe,bpmf;人口手,上中下’的生活。”記憶是晚霞,淒慘而又美麗,但就在一瞬間,讓我們還沒弄明白怎麼一回事,甚至連那些習慣性拍客還沒拿起相機,晚霞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又記得誰?”小波捫心自問:“人到中年,該忘記的早已忘記,不該忘記的能想起的也不是太多,就像老家的那樹梨花,除了潔白似雪的梨花,連刻在樹身上的字都已經被歲月碾碎,何況一個人?挑燈坐,坐久憶年時,薄霧籠花嬌欲淒,夜深微月下楊枝,催道太眠遲。憔悴去,此恨有誰知,天上人間懼悵望,經聲佛大淒連,未夢已先疑。”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時依窗前,寒梅發幾隻。”現代人的生活被電話和網絡拉得很近,要說小波不清楚同學圈子裏麵發生了的那些事情也是不可能的,但所有的似乎僅限於別人願意說的,或者重大變故之類的,就像“包子喝酒喝沒了”一樣,誰都清楚包子喜歡喝酒,而且是有事沒事就喜歡喝兩口的那種,打同學時大家都知道,個性鮮明。“田海峰”就像晴天霹靂一樣,劃過小波的腦海,但僅限於一瞬間。

“別哭,我最愛的人,今夜我如曇花綻放,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你的淚也挽不回的枯萎。別哭,我最愛的人,可知我將不會再醒,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我的夢是最閃亮的星光。是否記得我驕傲的說,這世界我曾經來過,不要告訴我永恒是什麼,我在最燦爛的瞬間毀滅。”小波的耳邊一直在回響著這首歌,沙啞又富有執著,痛苦而富有激情,曾經可以拄著雙拐躍上舞台的鄭智化,如今蒼老得隻能讓他人攙扶著登上舞台。“我們都已老去,日子還得這樣過。”小波惆悵了一句。

入夜,大街上燈火輝煌。因為街道兩旁是茂密的樹木,就讓人行道變成另外一個世界,一輛輛小車捧著光柱飛馳而過,撞破夜的平靜,還有一些急匆匆的腳步不時從樹蔭下鑽出來,很快又消失在樹蔭裏。小波和妻子或許是整條街道上最清閑的人。這是屬於兩個人的世界,也是屬於像小波和他妻子這樣漫無目的的遊走之人。

“這個假期我們還是回老家吧?”沉寂了很久,小波說道。

“回老家——又不會變成中途三日遊吧?”小波的妻子喜歡說大實話,這句話的由來也是因為去年回家途中的一次車禍,讓信心滿滿的一家人在半途铩羽而歸。

“我們可以錯峰出行,邊走邊玩,走到哪兒算哪兒。”

“隨你吧,反正是你開車,隻要你不嫌累,走哪兒都無所謂。”

妻子總是這樣,是順從?或許是以“無所謂”來抗爭,就在一瞬間讓小波突然失去了爭論或者說服的對象,小波就像黑夜裏的獨行人,形影相吊,孑然孤單。

這些年,小波和家人也習慣做遊走在異鄉的蚊子,在風景區或者深山老林裏麵吸上滿滿一管血,然後上車走向另一個地方。但是,老家一直在小波遊走的行程之外,更沒有和那些發小同窗敘舊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