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住進他的夢境裏(1 / 1)

午後散場,子傾攔住她,在牡丹園的大槐樹後麵。他麵對她,說不出話來。她還是如他初初見到一般,滿臉需要疼惜的倔強。是她讓他看清自己以前虛度的光蔭。可是她即將成為別人的新娘,他父親的新娘。上蒼設計了怎樣一個玩笑去愚弄眾生。他不想違背他的父親,但是如果她願意,他會義無返顧的帶著她逃離。

倘若我說帶你離開,你會不會跟我走?他使勁抓著她的雙肩,他望著她,希望看見她說可以,或者隻是輕輕的點一下頭。但是她隻是怔怔的看著她不言語。他眉眼裏深不見底的絕望一直刺痛到她心裏去,她感到寒冷,她害怕自己再停留片刻所有的堅持便會瓦解。她閉上眼,搖搖頭,扳開他的手轉身而去,舉步艱難,她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她這樣想著,便奔跑起來。好象年少時穿越滿雛菊的田野,風穿梭在耳際,曾以為快樂會永遠,卻不曾想到生命裏會有諸多困惑和無法跨越的艱難。他沒有追上去,他想,興許她未曾愛過他,否則,她為何不會拒絕,否則她為何看著他不動聲色。

家丁們已經在張羅著布置穆府,到處是大紅喜字和燈籠。有丫鬟送來一疊疊的新衣和首飾,一字擺開在床上。她發呆了許久,直至有人進來為她上妝,穿上嫁衣,蓋上紅蓋頭,接著由媒婆牽引著進了正堂屋。

婚宴整整進行了一下午,賓客逐漸散去。入洞房的時候,穆老爺已似微醉,走路有些晃蕩,步伐不穩。匆匆的應付了下婚前的繁文縟節便差遣媒婆出去。屋子裏燈光暗淡,倪兒端坐床邊,交握著雙手。他做在椅子上抿著酒欣賞了她好一會兒。

她伸出手扯掉了紅蓋頭,向他招手,他一楞,放下手中的酒杯便趔趄著往床邊走去,女子如鑲在畫裏一般,亦靜亦動,美不勝收。他猛得抓起她的手道,你這個小妖精,可想了我好久,今晚可得讓我好生瞧瞧。

別急,老爺。倪兒推了他一把,他就正正的躺到了床上,她轉過身曲起腿坐著俯下臉靠近他耳邊道,一定累了,讓我先幫您捏捏。他未等她說完便一把拉過她,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上。

等等嘛,她嬌嗔著推了一下他,伸出手替他輕揉太陽穴。

他慢慢閉上眼睛。她看著他,恨意陡起,大片的鮮血又彌漫在她眼前。這個男人的雙手沾染了他們梁家十幾口人的鮮血,這個始作俑者。她恨不能將他燃成灰燼,以祭父母在天之靈。

她扯下手腕上戴的碎成一半翡翠玉,有銳利的峰口,白天她已在上麵抹上唐門最烈的毒藥,見傷口便侵入體內,一刻鍾內便能夠毒至全身,七孔流血而死。

玉石劃過他喉嚨的時候,她的左手食指還按在他的腦門上,脖頸裏有鮮血滲出,他臉上滿足的表情瞬間凝滯,驚恐的睜開眼猛力推開她。未等他坐起身,她一伸手拽住了被子裹在他的頭上,死死的按住,慢慢的他停止了掙紮。

她站起身熄了燈,出門朝子傾屋子走去,她想,興許還可以看上他一眼。他們之間的恩怨是永世都無法瞥清了,她殺了他的父親,一切都了了。她也惟有死去。她背負不起這些罪孽與愛恨。

她沒有看見他,他房裏的燈一直未亮。天明了,湖邊枯草根上的霜雪隱隱可見,她不能再等了。

湖水泛著青光色,她想,死在這也是好的,離子傾近一點,她可以靠近他,進入他的夢境,與他繼續他們未有過的纏綿。不會知道的,所有的陰謀他不會知道。

她脫下繡花鞋子,縱身一躍。所有的往事過眼煙雲般在她逐漸模糊的意識裏穿梭而過。她想她們之間橫亙的距離終於不再遠隔天涯。她回憶著他的臉,閉上眼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