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宣兀自又道:“老衲雖是律宗創者,但人無東西,佛無南北,律禪二宗,本是一源,同本相從,主生合一人力。這抑或便是老衲的宿命淵藪,我佛若渡世人,老衲卻要樹立一個素昧平生的敵人:十年之前,老衲便為佛門薦為代表,迎戰景教的第一位漢人教主——殷寒。”
群雄聽得血脈賁張,唯有那羅公遠依舊不為所動,隻用牙簽刷著牙,淡淡道:“人把相同的神明以自己的方式命名,創建宗教,然後打著神明的旗號,去為一已私利而爭鬥。可悲呀!”
宿青海見他居然說這種話,不由奇道:“羅少俠,難道你認為法力無邊的我佛如來,跟他們景教供奉的長毛邪神是一般的?”
羅公遠摸著頭發,嘻皮笑臉地道:“哎,你不要亂講啊,就算他倆不是同一個神的不同名字,那耶穌收拾不下佛祖,還收拾不了你麼?說話小心些,當心遭雷劈!再者,我佛有時候留膩了光頭,改蓄長發,也是無可厚非的,昔年佛教自天竺傳入中土時,又何嚐不是番人邪教?神本無邪,邪的是人。”
眾人皆結舌杜口,無言以對。道宣雖認為他的“道理”過於戲謔,避實就虛,一時卻也找不出甚麼話來反駁,於是便續道:“百餘年來,自空王佛擊敗大德僧之後,‘景佛決’已有七遭,互有勝敗,但四十年前的上一次,少林寺方丈虛印,被殷寒之師吐羅蜜所敗。吐羅蜜為確保戰績,結合東方人種本身具備的習武資質,決意破舊格立新規,將教主之位傳於中華漢人。打算下一戰時,揉合大秦、安息、中土三地的技擊精髓,融會貫通,大大提高取勝之算,我佛門的悟性,難道就比景教差了?虛印大師見老衲立了律宗,非但不以忤,還大力嘉許,認定老衲為大乘作出貢獻,並決定由老衲來對戰殷寒。老衲雖與殷寒素未謀麵,卻早已耳聞他德武雙修,海內無對。即是如此,老衲其時亦是青壯,性情亦好爭強,非但不怕,反而暗下決心,要超越殷寒已達到的境界。於是老衲閉門苦練,無暇出山,便差令弟子下了終南直赴日月山景教聖壇,約好日子在既定的張壁堡決戰。”
群雄見他有所滯頓,心中皆思:“依此情形,多半是他輸掉了,被廢去了武功。這殷寒又跟咱們沒仇,他講這些卻又有何益處?現下他武功盡失,就如普通老人一般,寧娶風一來,又怎生是好?”
道宣回首對星華子道:“道侄,接下的還是你來說吧。”
星華子環顧四方,放下手中茶盞,眉宇間隱含雷電:“昔年,貧道恩師玄魄真人,與律佛大師是莫逆之交,由於律佛大師武藝遠在我師,甚至南北少林住持之上,中原各派便一致決意請他對戰景教教主。貧道當時隻有十六七歲,就跟這位小兄弟差不多大……”他一指羅公遠,羅公遠極為不滿地回道:“我八百歲了!”眾人對他的瘋瘋癲癲跟無禮取鬧早已適應,也全然不去理他。
星華子又道:“貧道的恩師乃是東道主,便早在一兩個月前,就將張壁堡的一切安排妥當,隻待決戰時刻。怎料一直到決戰當日,天下英雄無一缺席,卻獨不見那殷寒,在場亦有景教教眾,但似也不知其教主所蹤。又過了兩日,景教教眾受不住中原群豪的指斥責問,人聲鼎沸,紛紛離去。中原武林英雄大多粗人,又焉可比信教之人的定力,一早便按捺不住,叫囂著回去,又過三日,殷寒仍未出現,張壁堡內剩下的賓客,僅餘……”
範北鳴受不了他的停頓,悻悻道:“不錯!老夫當初亦在場。玄渡大師、宿掌門,你們也在罷?”玄渡僅僅中默頌佛經,手運烏珠,不予作答,宿青海則佯裝不解,偏過頭去兀自呷茶。
道宣緩聲道:“除了三位,餘下在便是在坐其他諸位的授業恩師了。李女俠的師尊公孫秀嵐女俠,盈琛師太的師尊水天老嫗,武大俠的師尊‘碧眼獅’程立雪,高掌門的師尊胡醒秋老先生。”
李十二娘、盈琛、武恒軒、高景浣四人心下極是震詫,終於明了師父因何臨終前要自己於二十年後的今日前往張壁堡了,隻是今日方知原由,又不知這場決戰與那寧娶風是什麼關係?心中皆是惴惴難安。
玄渡又轉向段誌城,段誌城嚇了一跳,難以承受他的目光,隻覺無形的壓力在死死地摁住自己的眼皮。玄渡澀然一笑,道:“段施主追緝的,想必是臭名昭著的大盜獨孤還施主吧?當時他亦在場。”
段誌城比誰都驚異莫名,不敢相信地追問道:“獨孤……老賊?”
玄渡肅然道:“鐵騎幫雖在大漠絲路掠劫西哉給朝廷的貢品,奸淫婦女,焚燒民宅,犯下諸多滔天大罪,但獨孤氏乃鮮卑部族人,其祖獨孤信在前朝被封為貴族門閥,亦算相將之後,是以也受到了邀請,前來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