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雲州。
大同軍下轄雲、蔚、朔三州。常態下,治所在雲州大同。李氏父子被唐廷驅趕北逃後,赫連鐸接任大同防禦使,從此雲州被吐渾人死死攥在手裏。
大同軍和大同城,一為節鎮一為州城,此大同非彼大同也。
武周城,是大同城西邊最重要的要塞。這裏對於赫連鐸來說,一來是他策應振武軍防備契丹、韃靼的前線據點;二來又是他出兵與沙陀爭霸的第一中轉。
現下的武周城,是一座隻駐軍、隻屯糧的兵城,由赫連鐸的堂弟赫連鍾把守。
此番會同成德、盧龍出兵,吐渾人的作用不過是鉗製河東主力,使其釘在代州動彈不得。可赫連鐸太清楚李克用的性子了,那是頭敢用自家山頭換你家老窩的瘋虎。虛張聲勢是鎮不住他的,隻有真正大打才能奏效!
赫連鐸盡起親軍,又征召各部兵馬,三萬騎兵傾巢而出,隻圖以快打快,至少進占蔚、朔,先兼並大同三州。
赫連鍾倚在城頭,有一口沒一口的抿著酒。
參軍慕容鑄心下不安,不知第幾次勸道,“城主,大戰已起,咱們還是要緊著防備些啊。”
赫連鍾嗤笑道:“防備甚來,就李國昌那兩萬老軍,這老兒隻有龜縮的份。聽說他肺疾越發沉重,保不齊咱家防禦兵臨城下,就能嚇他背過氣去。”
慕容鑄經曆過新城之戰,對慘敗於李氏父子手下的往事心有餘悸。見赫連鍾如此自大,語氣又重了三分,“武周城對雲州來說,太過重要。防禦把郎君你放在這,就是覺得自家兄弟妥帖。生死大戰,往往就敗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郎君可不能辜負了防禦啊!”
“屁!我在部落中光女奴就有十幾個,自從任了這喪氣城主,睡個女人都不成!”赫連鍾恨恨吐出口濁氣,“器重我?蔚州空了下來,我那好兄長怎麼不保我個刺史當當?我給他盯著這破城,已經是天大的情分了!如今後方無聲,我喝些酒解解悶,你還要來聒噪!滾滾滾!”
慕容鑄骨子裏生來有股傲氣,怎生受的了這般折辱,當下暴怒,“城主既然不聽良言,便把印信予我,守備之事我來操持!”
赫連鍾緩緩拔刀,“怎麼,你想殺將自立?”
“難不成看你荒疏軍務,誤了防禦大事!”慕容鑄伸手入懷,掏出個鑲金大珠,“族寶在此,吐渾族人見之聽命!”
周圍軍士麵麵相覷、不知所措。
赫連鍾麵如死灰,“大哥竟然把薩滿神珠交給了你!”
“你莫要忘了,我姓慕容,是鮮卑至純的正統!”慕容鑄高舉神珠,“誰敢不從!”
列位看官,吐渾部實是遼東鮮卑的一支。西晉五胡亂華時,前燕高祖慕容廆有弟名為吐穀渾,二人因鬥馬之論分道揚鑣。慕容吐穀渾以名立部,才有了今日的吐渾。前回講到,吐渾部的赫連氏,是攻滅胡夏國後才有的。這較之慕容氏,在高貴程度和血緣親近上便差了許多。
“拜見大薩滿!”
“拿下赫連鍾,待防禦回營後再行處置!城中一應軍事,聽我行止!”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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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河中府。
王重榮率節度使府眾文武出城十裏,郊迎朝廷天使。
田令孜自任兩池榷鹽使後,王重榮上表抗旨,幾近哀求。言辭雖卑,態度卻是明了的:河中鹽池,任誰也別想染指。
看他這般不識時務、油鹽不進,田令孜大怒,派匡佑持了問罪敕書,直奔河中而來。
眼見府城在望,探馬來報,河中眾官員已等候多時。匡佑嗤笑一聲,“王重榮叫得歡,咱家一來如何前倨後恭耶?便晾一晾,也好好殺殺他們威風!就地止馬,打尖歇息,未時再上路!”
事實上,田閹一黨雖則勢大,卻隻限於朝廷還有節製之力的情況。匡佑如此妄為,大抵是橫行慣了,不知宮牆之外是何日月。
匡佑這一歇不打緊,可苦了河中一眾人。算著天使巳時便能抵達,王重榮領著這麼大幫子人和站場造勢的牙兵,辰時就出了城。四月初的河中,風還凜冽,上千人好生挨了頓風刀子吃了頓土。到了午時又被曬了個通透,一個個和了泥般狼狽。
雖則抱著示弱占理的念頭,聽聞匡佑竟故意駐馬拖延,王重榮被氣的青筋直冒,槽牙緊咬,終是忍將不住,陡的大喝:“這死狗奴,誠欺我也!散了散了!”
“節帥!不可!”崔胤飛身拽住王重榮的韁繩,險些被甩出去。
“如何不可!”
崔胤沒吱聲,隻是衝他身後使使眼色。王重榮餘光一掃,眾人無不是麵露憤然。
“人心可用,然火候未到!”
王重榮“呸”了一口,“啖****的閹奴!”言罷,下馬尋個陰涼所在生悶氣去了。
眼看到了酉時,欽差車駕才迤然行來。
鼓號聲響,牙軍成陣,文武列班,卻都是沒精打采。
王重榮到得匡佑車前,下馬一拜:“河中節度使王重榮,恭迎天使。”
一個小黃門探頭一叉手,“使君有命,王節使跟著便是!”
王重榮見匡佑連頭都沒露,氣急之下,心生一計,伸手便拉住那小黃門,“想必這位就是匡公了,不想這般,呃,那詞怎麼說來著,儒雅,對,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