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名不正,則言不訓;言不訓,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而已矣!”——《論語•;子路第十三》
如玉抱著雙膝,坐在洛水的岸邊,望著那柔美的月色輕輕籠罩著清清的,緩緩向東南流去的洛水,想著那天在徒兒墳前發生的事。是啊,這樣也許才是最好的結局。一個人越是快樂,當快樂消失的時候就會越痛苦,師青寒應該更合適小君兒,明天我就要去七星岩,履行與嶽淵的生死決戰了,難道讓他隻有這幾天的快樂,之後再將推向痛苦的深淵。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冷戰,似乎在眼前出現一個少年在一個小島上,看著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哥哥生死決鬥,而他除了祈求上天還能做什麼?如玉開始有些慶幸自己那天做的決定。
那天,正當他們陷入沉痛中,忽然一個紫衣白發老人帶著師青寒來了,看到那人,小君兒卻是臉色大變。師青寒並不看東野清一眼,對如玉說道:“這是家父,以前為奸人所害,日前終於讓小妹找到,救出來了。”
她連忙深深一衽道:“原來是‘劍皇’師老前輩。”
那老者“哈哈”笑道:“都是江湖朋友錯愛,讓玉大掌門取笑了。江湖今天早沒有師非度這號人物了。老夫這次厚著臉皮前來隻為有一事相求於玉大掌門人,還望成全。”
她微一錯愕,便知道了什麼事,看著一旁呆呆地望著自己的東野清,笑道:“傻看什麼啊,好事來哩。”
東野清方醒過神來,朝師非度深深一拱,道:“還沒有謝過師老前輩的指點之恩。不知今日可是找我東野清?”
“老夫說過不要你謝的,到時隻要你點個頭,什麼事都不要你做主,少俠還記得嗎?”師非度道。
東野清隻得點了點頭,道:“可……我……”
師非度打斷他的話道:“少俠記得就好,餘下的就看玉大掌門肯否成全了,老夫平生曾有兩女,可惜小女三歲時便下落不明,隻有這一個,雖是蒲柳之姿,算不得國色天香,倒也琴棋書畫,文采武功也略有所窺,更為重要的是她已與令徒有夫婦之實,這個……”師青寒則早已扭身欲走,被師非度拉住,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們武林人管他什麼三媒六娶的,隻由玉大掌門一言而決,如是不同意,老夫隻好攜小女遠赴異地,不要為難你們,少俠當時重傷昏迷,自不能怪少俠負心薄幸。”
如玉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同意啊,當然同意,就怕前輩不願與小女子做親家呢,小君兒既然同意了,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東野清欲言又止,望著如玉,忽然大聲道:“師父,我沒有同意,我要娶……”
如玉沉聲問道:“你剛才不是點了頭了嗎?你要娶誰?難道我的青寒妹妹還不如她麼?你長大了,便想不聽師父的話了?”
“我……我不敢,師父別生氣了,我同意。”
師非度笑道:“好,既然少俠同意了,親家擇個日子吧。”
“擇日不如撞日,我明天準備一天,後天就讓青寒妹妹來我家吧,嘻嘻,青寒妹妹啊,以後可不能叫我姐姐了。”
不能再叫姐姐了,嗬嗬,也許再也見不到姐姐了。想到這兒,如玉突然又想起那聶沈依的話來“不要離開他,他會成魔的。”苦笑著對自己道:“不要離開他,天要如此我如玉能有什麼辦法,希望老天可憐,讓小君兒以後可以快快樂樂地。”
“師父,你在想什麼?明天又是師父的生日了,幹脆一起辦了好吧?”
東野清忽然的出現打斷了她的沉思,勉強笑嗔道:“都快做新郎的人了,還不快準備準備去啊。”
“師父,你也早些休息吧,我先走了。”東野清猛地轉過身去,長袖拂麵,便欲走開。
“小君兒。”如玉忽然叫道。
“什麼事師父?”東野清始終不敢抬起頭直視如玉。
“很恨師父嗎?”
“沒有,師父,我沒有,都是我的錯。”
“你有什麼錯啊,你都說了不同意了啊,至於那件事,本就不是你的錯,師父現在有些後悔了,心裏好亂,能留下來陪師父這個晚上麼?以後再多多陪她,行嗎?”
東野清“嗯”了一聲,道:“我們邊賞月色邊劃船怎麼樣?師父還記得好久以前我們也是在這兒劃船的,那晚月色和今晚一樣美。”
如玉立時拍手笑道:“對對對,就劃船,怎麼能忘記呢,你看那邊是什麼?”如玉說著指著不遠處,赫然正有一條僅容一兩人的小舟。
“原來師父早就準備好了,還要我說出來。”東野清邊笑著邊走過去,正要以內力將那葉扁舟吸過來,如玉道:“今晚我們誰也不準用武功,就當我們是兩個平凡的普通的一對……一對姐弟就是了。”東野清連忙點點頭,慢慢彎下腰去解係在小舟上的繩子。
如玉坐在一邊船舷上,問東野清道:“你說我們兩真想他們說的那樣嗎?”
“像那樣?”
“你自己有沒有想過啊,老實點,師父會更疼你的。”
“我一向都很老實的,師父不知道嗎?不過我這人很笨的,師父也是知道的啊。”
如玉轉過頭來,看著月色下,東野清那清臒的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道:“越來越不老實了,不知道整天和誰混在一起這一年來,連師父都開始敢捉弄了。”
“師父,我最近一直和一隻鬆鼠住一起,它每天都會把我給師父放的果子竹筍吃光。”
“你把當師父當鬆鼠啊。”如玉站起身來一拳向東野清捶去,東野清凝然不動,如玉沒想到他會突然用上武功,一個收不住腳,直撞到東野清懷中,心中狂跳不已,掙紮著要站起來,隻是那小舟本容兩個人已是東傾西斜,如何經得起他們這番折騰,眼看便要雙雙落水,東野清急忙扶起如玉,左腳尖輕點船尾,那葉扁舟立刻便穩穩地停在水麵上。如玉雖然心中一鬆,卻生出一股莫明的失落感,對東野清不按規矩來很是氣憤,道:“你是不是真的找死啊,不是說過今晚不準用武功嗎?”
“是我一時得意忘形了,忘這個了。師父饒了我這一次吧。”
“你得什麼意?忘什麼形了?”
“這個不能告訴師父,就罰我吧,我認了。”
“好,就罰你站一邊去,沒我吩咐不準開口說話,別來打擾我欣賞月色。”
“哦,知道了師父。”東野清真的就走到另一邊坐下來。
如玉將自己一雙赤足伸入那冰涼的洛水中,踢著被她帶起的小浪花,雙手也玩弄著那清清的水,撩起來,灑向天空,等水麵慢慢平靜下來,又撩起來,再灑向天空,竟是孜孜不倦地玩地很是開心。誰又能明白這兩個看起來是多麼單純可愛的少年少女心中那些事呢?
如玉忽然覺得脖子一涼,多了塊古怪的竹符,如玉猛地抓住東野清的手,拉他坐在自己身旁,笑道:“看你這麼長時間都不說話,果然很老實,又給師父我老人家孝敬了個這麼古裏古怪的東西,就免了對你的懲罰吧,說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我們嶽家家傳的信物,總共隻有兩塊,一塊上刻一個‘忠’字,一個上麵刻一個‘恕’字,世世代代傳到至今,據說是我們一個叫嶽揚的先祖做的,臨死前留下遺命,如果是單傳,就男的一塊女的一塊,如果有兩個,就一人一塊,隻能送給嶽家的媳婦的,到後來有孩子了就會又掛在孩子脖子上,可以辟邪。”
如玉笑道:“那你送我幹嘛,不是為了說話連這家傳寶貝也不惜拿來賄賂師父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送師父這個,希望以後師父看到這個能想起徒兒來。師父,你就收下吧。”
“那以後你家的孩子掛什麼?”
“師父就別管這些了,師父答應不答應?不答應我就逃婚。”
“你逃你逃的,是你結婚又不是師父結,這也能威脅?”
“師父,你不收下這個,我真的不能安心去結婚的。”
“白給人東西還這麼麻煩啊,嗬嗬,師父收了,這個雖然字不怎麼好認,不過樣子還是不錯嘛。”如玉又想起那個青衣女子,她似乎知道很多小君兒家族的事,她到底是誰呢?
東野清也想起聶沈衣的話來:“你們嶽家世世代代都不能和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的。”“記住,千萬不能離開你師父,否則你必定成魔。”我又何嚐想離開啊,可我難道用這麼不倫不類的理由告訴師父,師父,我不能離開你的,否則我會成魔的。這是什麼話啊。
兩人各想各的心事,一時洛水又恢複了先前的寧靜,隻能聽到如玉腳下“嘩啦啦嘩啦啦”的水聲。東野清望著如玉那對玉足,看著水珠一顆顆地在上麵滾動,動人極了。東野清一時竟瞧得癡了。
如玉半天聽不到東野清說話,側目而視,見他正呆若木雞地望她自己的腳,臉上一紅,伸手在東野清麵眼晃了晃,東野清竟本能舉起手來欲將如玉擋住他視線的手拂開。如玉想打落他的手,忽覺不忍,便任由他那般看著。自己仔仔細細端詳著那塊竹符,上麵是個篆書“恕”字,曆經歲月,卻仍是青翠欲滴,毫不見褪色。
如玉終是忍不住這沉寂,輕輕戳了戳東野清的臉頰,嗔道:“小色狼還沒有看夠嗎?是不是又想去那邊思過去了。”東野清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如玉那似喜似嗔的模樣,依稀又回到了過去那個落英繽紛、鳥語花香的小山穀,那是他們兩人心中永遠的世外桃源。
“師父饒了我吧,又要思過。這怎麼能怪我?”
“你一個少年這般盯著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少女的腳看,你說這還能怪我在引誘你了?”
“誰讓師父你的腳那麼好看,我也沒辦法啊?”
如玉笑著推開東野清道:“滾那邊涼快去,都怪到我頭上來了。”
東野清應手而倒,“呯”地後背撞上小舟,可憐的這隻小舟如何經得起他們這們鬧騰,頓時側著向兩人這邊傾過來。東野清整個人直向水中沉去,如玉一揮衣帶,纏在東野清腰間,用力一抖,東野清便被高高拋起。
如玉笑道:“想不想下去喝喝師父的洗腳水啊。”故意不住地時不時瞥瞥自己雙足所在的那片清水。猛地收回衣帶,輕輕將雙目緊閉,牙關緊咬的東野清放在膝上,扭著他的耳朵,道:“裝什麼可憐相啊,要不要我真地放了。”
東野清連忙睜開眼睛,躲避著如玉的目光,笑道:“師父犯規哩!”
如玉頓時將他扔在一旁道:“這般沒良心啊,就不會裝著沒看到麼?說吧,想怎麼樣報複師父?”東野清“嘻嘻”笑著搖頭晃腦了半天,道:“師父給我唱個小曲吧。”
東野清還沒反應過來就“啪”地一聲頭頂被如玉狠拍了一下,道:“你把師父當什麼人了?不唱,你現在又不是想睡睡不著覺啊。”東野清正要大笑,忽聽到如玉後麵的話,心中一酸,知是師父又想起他很小的時候不願睡覺,就唱些小曲哄他睡覺,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神色黯然,停了停,正襟道:“好,換個懲罰的法子,師父閉上眼睛,不準偷看,伸出雙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