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笑惹紅塵 無常終始(1 / 3)

“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於求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幹戈於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論語•;季氏第十六》

河邊有一排高大的柳樹,總有幾十年了。河水中綠瑩瑩的柳條,偶而被微風拂起幾圈漣漪,一閃一閃地蕩漾著粼粼金光,好看極了,寧靜極了。

河水離柳樹約摸有五六丈光景,陽光並不烈。河邊俏然立著一位長發少女,欺雪白裙直拖到地。她望著河心,就像那超凡脫俗的仙子。

過了一會兒,順著河灘一位年輕的公子踏沙而來。在還有數十丈就看到那位白衣女子時,他臉上立刻露出意外的笑容。也不見他如何跨步急奔,仍似閑庭信步,卻倏忽間便到了那女子跟前,恭恭敬敬道:“師父好,您怎麼來這兒啦?”感情這位似乎比他還小的少女竟是他師父。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小君兒,沒想到師父會來這兒吧?”那公子低著頭,又問了一遍:“師父不是忙著準備後天的事麼?怎麼到這兒了?”少女抿嘴一笑:“你師弟師妹們正到處找你呢,你怎麼跑到這兒?還來問我?”公子搔搔頭,道:“我在這兒約了我兩個徒兒,明天一起趕回去,沒想師父真是神通廣大,這也能找到徒兒。”

少女正望著那公子不住地笑,突然眉頭一皺,關切地問道:“你又和人動手了?和誰啊,怎麼真元都快喪盡了?”那公子微一猶豫,抬起一直低著的頭,直視那那少女雙眸,緩緩一字一字道:“西——門——仇。”那少女猛地後退了一步,雙手不停地顫抖著,勉強指著那公子:“你,你,你”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那公子馬上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地道;“我知道這樣是大逆不道,但他是奸人,品行不端,碰到我東野,誰也顧了了。師父請責罰吧,徒兒毫無怨言”

那少女仍是不停地抖,那公子就跪在那兒,頭也不敢抬,就這般僵持著。還是剛才那麼地靜,隻不過多了兩個不說話的人而已。

就在此時,跪在地上的他猛然感到四周霎時湧起強烈的殺氣來,他自十七歲一戰擊敗前任東方蒼龍孤雁痕而奪其位以來六載有餘,身經百餘戰,卻從未有這種感覺,此念一閃而過,他便發現師父的手猛地就不顫了,很穩,穩的出奇,他小心地抬起頭,心中一寒,師父平時那溫暖柔和的雙眸中,閃爍著妖豔奇異的藍芒,暗叫一聲不好,那少女的皓腕驀地從袖中伸出,一段亮晶晶的鋼絲透勁而發,直插向地上的東野聖君,東野聖君方與其並稱為東西二聖的西方白虎西門仇一戰,拚著幾喪盡真元而搏殺,此時早已是強弩之末,惟有竭力運起畢生殘餘的真元,護住心脈,使其微微向左移動了少許,全身立刻麻木,知其鋼絲中淬含劇毒,默運《冊府元龜》中的“龍潛九淵”,心中再無旁騖,全身漸漸僵硬,向後仰麵倒去。

那白衣少女正是江湖第一大門派天一門第一代掌門如玉,而那公子卻是她首徒東野聖君,六年前敗前東方蒼龍孤雁痕,使其一怒歸隱後,便手持青龍劍,成為江湖年輕一輩的頂尖高手,新一代東方蒼龍。

如玉看著東野聖君全身僵死而倒,開心極了,燦然一笑,有意無意間瞥了右邊一棵高聳入天的柳樹,嘴邊陰陰一笑,仰天望了望,轉身如一朵浮雲般飄然向著東野聖君來的方向而去,還是那麼得輕逸曼妙,遺世獨立。

如玉那白影還未完全消失,旁邊那棵高柳上閃電般地射下兩道人影,還未看清是男是女,一陣泣聲先已響起。

一男一女兩個少年撲到早已僵硬的東野聖君身體上,不住地搖著,喊道:“師父——”,路旁的棲鳥四下裏亂飛,許久,少年忍住哭聲,扶起那少女:“師妹,別哭了,我們還是想想怎麼給師父報仇要緊啊。”

少女一怒甩開少年,又撲到東野聖君身上,哭道:“我不要報什麼仇,我要師父啊,我要師父活過來,他的本事那麼大,怎麼會死啊。”繼而又輕聲對著東野聖君的耳朵,輕輕地,彷佛是喃喃夢囈般:“師父,不要開徒兒的玩笑啦,這會嚇死我們的,不要惱我了,我以後會好好聽話的,你給我講大學,講論語,講中庸,我再也不逃啦,我一定會好好學的,你快快醒醒,好不好?”

那少年早已止住的眼淚,這時再也忍不住,也伏在師父的屍體上痛哭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太陽落下又升起來幾次,兩人早已昏昏地沉睡過去。

圓圓的月兒,溫柔地用輕輕的白紗蓋這起這兩個可憐的孩子,河水“嘩嘩”地小聲嗚咽著,幾片柳葉隨著河水,打著幾轉,漂移了一會,複又打著幾個轉……遠處幾聲“嘎嘎”地夜鳥鳴叫聲,終於吵醒了那個少女,她站起來,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死去的師父和仍在沉睡的師兄,漸漸明白了,這些都是真的,師父真的離開他們走了。她不覺得又想哭,但她忍住了,她本不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她看著其實比她還小的師兄,憐惜地脫下自己的大衣,給他和他們的師父蓋上,師父已經死了,但她還是怕他師父冷,在陰間師父一個人孤零零地,師父一生最信任的師公竟然會親手殺了他,他的心一定比我們更冷,她胡思亂想著,一隻手突然觸到粘糊糊的東西,嚇了一跳,低下頭借著微弱的月光,原來是師父的血,依舊是鮮豔似朱,她突然想起師父曾經給她講過的《冊府元龜》中一段話,原話早已記不住了,隻記得大意是有一種毒,如果配以施毒者的深厚內力,毒氣可以不經血液流動傳輸,因為那樣太慢了,真正的高手可以控製自己的血液流速和途徑,而這樣卻可以直接通過骨髓,片刻遍布全身。

她最後一點希望也終於消失了,因為她記得師父說過中了這種毒,無藥可救,惟一的方法就是用龜息一類的護住心脈,一絲一絲逼毒,直要用足九九八十一天,再讓早已失蹤三十餘年的號稱“醫帝”的文淵閣閣主司馬嘯楓施奇技以換經洗髓,也許有一線生機。但師父傷在心髒正中,而且師父的武功是師公所授,以師公的武功和對師父的了解,豈會剌師父不死?師父早已僵硬這麼久了,而文淵閣那個老怪物她連見都沒見過,哪兒去找呢?

她又仔細想了想那天發生的事,她本來是和師父師兄約好在這條河邊相聚,然後一起趕往師門,好給她師公過二十四歲芳辰和送七師叔紫靈兒去俠客島完婚。

其實她早就來了,甚至比她師公還早,當她遠遠看到師公來了,有點奇怪,童心忽起,悄悄藏到旁邊,想看看他們師徒倆有什麼悄悄話說,卻不料看到了那令她至今都無法相信的一幕。

在她的心中,她師父和師公既像師徒又似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所以當她看到她師公手中的鋼絲插入她師父心口的那一刻,便已失去了控製,正要掉下樹去。突然一隻小手捂住她的口,另一隻手拉住她的身體。她回頭一看,果然是小師兄洛波君實,原來當她全神貫注地看著這一幕的時候他已經悄悄來了。

當他們再往下看時,他們師公如玉早已遠去。她的思緒越來越亂了,她想起師父給她起名字時說,她的前兩個字洙泗是孔子講學的地方,希望她將來能繼承他的儒學,後兩個字,君是她們的輩份,同時也是讓她們有君子之誌,玉是說她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她自己覺得君玉兩個字似乎還有什麼意思,師父的話好像還縈繞在耳邊,人卻已經先走了.她又想起師父說的四句似讖言的話“君實如玉,琢而成竹,子不受天,碧血東野”,她心中默默喊道:“師父,你不是算卦很準嗎?你不是很厲害嗎?為什麼卻先我們而去?你這樣一走,還怎麼碧血東野啊?”。

她癡癡地看著那靜靜的河水,連師弟來到她身邊,幫她披上她的衣服也不知道。君實知道此刻說什麼也沒用,隻有在一旁陪著她,一起看那東去的河水。

他們還是兩個小孩子,本應該是在爸爸媽媽懷中撒嬌的時候,命運卻讓他們過早地成長了起來,讓他們懂得了互相照顧,他們的師父泉下有知也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太陽還是和往常一樣,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準時升了起來。兩個孩子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笑,看到地上師父的遺體,又立刻黯然不語。

還是君實先開口了:“師妹,你帶著師父的遺體走吧,走的越遠越好,永遠也不要回來啦。”

君玉淒然一笑:“你和師父都一起去了,想讓我一個人痛苦地活在這個世上?”

君實不平道:“難道師父就讓這樣無生無息地消失嗎?師父泉下也許不會怪我們的,但他一定不開心,他一定想知道為什麼他一直敬愛的師父要殺他。我一定要向師公討回這個公道。”

君玉想了想,道:“師父一生負氣傲世,這般不明不白地死了,肯定會不開心的。師父死了,我也不想活下去了,我們倆就帶著師父去見他那個假充好人的師父去,看她能說什麼,大不了我們一起死了去找師父去就是了。”

君實點了點頭:“好,就這樣吧。”

兩個孩子擦拭了一下臉上殘存的眼淚,辨明方向,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什麼時候,河邊靜靜地站著一位青衣女子,望著遠去的河水歎氣,似乎她一直就在,從沒離開過,又似乎如仙子隱身,此刻方現身,因為之前從沒有人看到她,隻聽到她輕輕地念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縹緲的聲音在河麵上若有若無地遊逸。

兩人終於又回來了,看著熟悉的一切,君玉又忍不住想哭。她多麼希望前幾天那隻是一場惡夢,一推開門,還是師父那嚴肅地讓人想發笑的樣子,還是師公大姐姐般地把她摟進懷裏,嘰嘰咯咯地說個不停,一起取笑她那笨師父。

她舉起手,想拍門,又放下,是怕她師公殺了她?她早不想活了。是怕……她思索了半天,終於明白她怕的是什麼,怕推開門剛才那個夢會醒了,她真想永遠呆在門外,回憶著過去的日子。

君實放下師父的遺體,拉著她,毅然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便看到幾乎和往常一模一樣的情景:隻有師公一個人在,還是她那最喜歡的雪白的長裙,她似乎並沒有發現他們進來,赤著雙足,坐在那個正中央的大椅子上,不住地一下一下地踢著裙沿。而自己則低頭玩弄著一把帶鞘長劍。那把劍真是好看,劍鞘上盤旋著一條青龍,張牙舞爪,昂首傲視,直欲破鞘而飛,龍頭更是高高地離開劍柄二尺多高的。如玉小手不停地逗著那龍角龍須,不時忍不住輕聲“格格”淺笑。

任誰又能相信這位看似還沒出過秀閨的小姑娘,竟是江湖人人肅然起敬的第一門天一門第一任門主,誰又能相信這般天真無邪的玉女會忍心殺死自己的徒弟呢?

君玉與君實若非親眼看到,便是師父親口說出他們一時也會難以相信。

終於,如玉似乎感到了似乎有兩道憤怒的目光正盯在她手中的劍上,矍然一驚,自然而然握住劍柄。抬起頭了,卻發現是這兩個可愛的孩子。看到他們死死地看著她手中的長劍,她臉微微一紅,順手把劍放在一邊,但右手並沒有離開。她高興道:“怎麼現在才來啊?你們師父呢?”聽這話似乎是在訓斥,口氣卻滿是歡悅。

兩人仍是一言不發,他們真的不知道怎麼向他們敬重的師公問罪,如玉到底發現了他們的臉色不對了,心中一動,忽地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問道:“你們師父呢?怎麼沒有來?這麼沒禮貌,進來也不敲門,看來真是該好好教訓教訓小君兒了。”她可能是覺得前麵問的話有些重了,有點大驚小怪,說到後麵幾句話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君實忍不住開口了:“師公,你對我們師父和我們兩的大恩,看來這世我們是報不了。”如玉一愣,隻聽君實繼續道,“妖婦,你對我們師父的大仇,我們也沒有這個本事報了,我們隻想在死前問你一句,你為什麼要殺我們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