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能看見我所看見的東西?沒可能,荒謬!」
「你口說沒可能,但你該已經猜到了。事實擺在眼前,我的確能看見你所看見的東西。」烏眸澄盯著江鎮海掉落地上的小型手槍說︰「你把這傢夥帶在身上的時候,一定是故意沒有看著,在視線範圍以外把槍藏在身上,要不然我就會知道你有武器在身。」
他說的沒錯,江鎮海的而且確有想過對方可能透過自己的眼睛看到影像,於是想以此作實驗,大膽來到約會地點視察,還特地在昨晚假裝睡覺之後,閉著眼走到書房,把手槍藏在衣服裡,然後才回房睡覺。目的就是看看對方會不會知道他的行動。
他相信若對方真的知道他的行動,就會再發信給他;若事情如他所料,對方便會墮入他的陷阱。
但他還是失算了,沒料到對方竟會突然現身,反被對方突襲,所以即使攜有武器,仍被殺個措手不及。
「你怎知道我在這裡?你寫在信封裡的地點不是廠房的正門嗎?」江鎮海轉而問一個他早已猜到答案的問題。
「這應該是我的台詞吧?」鄔眸澄說︰「我是『看見』你提早跑到這裡,於是跑來找你的。你一定是想先找到我,先下手為強……」
江鎮海高聲打斷他的話道︰「你還未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不是說了,我是透過你的眼睛看見嗎?」烏眸澄歎了一口氣,無奈地答道︰「其實你的眼睛,本來是我的。」
這個答案,令江鎮海為之駭然!
剛才在地牢的時候,他已想起了自己的眼睛是當年從黑市器官販子那裡買回來,他猜想這對眼睛的主人很可能跟這事有關,甚至就是那發信人。他本來打算回去後派人調查,沒想到這個人竟不用查找,自動在眼前出現。
他更沒有想到,剛才兩人甫一見麵,對方便隱藏身份,還立即下殺手。
「那年我才十二歲,那時因為有病要到醫院看病,還做了身體檢查。後來我來知道,原來那些檢查的結果,落入黑市器官販子手中,很不幸的……我的眼睛被選中了。相對地,你則幸運得很。」烏眸澄的傷口痛心入肺,每說幾句都要稍歇一會,「我還記得當年我被人擄走,迷暈之前最後看到的東西,就是這藥廠門外的景物。到我醒來之時,一雙招子已被奪去,傷口雖然被草草縫合,但還是滲著血水。我好不容易才摸到回家的路,我無法忘記我娘見到我時候的哭喊聲……」
「你說甚麽鬼話?」江鎮海因大罵觸痛了傷口,痛得咬牙切齒,好一會才續道︰「你那雙眼睛不是好端端的掛著你眼眶裡嗎?」
烏眸澄沒理會他的喝罵,逕自說道︰「我過了好些日子才康復過來,但也花盡了家中的積蓄。當時我們還不知就裡地到那家醫院看病,又服用這家無良藥廠生產的藥物,也許是這個原因,我發現自己不時出現幻覺。起初我以為是併發症,但過了一段時間,我發現那些不是幻覺,而是切切實實的映像——那是一個人眼裡所看見的映像。隻要我集中精神,便可以看到那雙已移植到你眼眶裡的招子所看到的映像。」
江鎮海從未試過如此耐性地聽著別人說故事。雖然烏眸澄所說的故事實在太匪夷所思,但卻令江鎮海半信半疑。
說了一大段話,烏眸澄又喘息了一會,才能繼續說道︰「過了好幾個月的適應,那些映像由模糊變得清晰。我漸漸明白,這些映像是某個移植了我那雙眼睛的人,在他眼中所見到的東西。而這個人就是你。你看到的所有東西,我都看得見。」
一句「你看到的所有東西,我都看得見」,直教江鎮海背脊發涼。
烏眸澄這句話,是江鎮海有生以來聽過最令他毛骨悚然的說話。
自己過去所有秘密、所有私隱,原來都被這個陌生人一覽無遺,是怎樣的一回事?
甚麽是所有秘密、所有私隱?就是你一生之中做過任何不想讓別人知道的蠢事、任何不好意思宣之於口的慾念、任何羞於啟齒的糗事、任何會令自己名譽掃地的醜事,還有就是你每天大小便的顏色形狀、私處大小、體能因年紀衰退而暗裡出現的狀況……
這些大小事情,全都被另一個人看在眼裡,換了是你,能接受嗎?
江鎮海吞了一口口水,用力甩一下頭,企圖揮走這令他作嘔的感覺,重新回到眼前的狀況,並作出一個理所當然的結論︰「就是因為這雙眼睛,所以你就很恨我,想找我報仇。」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想過報仇。或者說,我根本不恨你。」烏眸澄卻作出一個意料之外的回應︰「我的眼睛移植了給你,總算是一種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