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麵,他也想做一個實驗︰他想知道對方是否真的能完全洞悉他所做的一切,抑或隻是知道局部事實而已。
他巡視過藥廠大部份地方,基本上沒有特別可疑之處,他也留意過幾個可供人匿藏的位置,故意破壞,務求令對方無處躲藏埋伏。
他站在廠房一角,環顧四周,相信已沒甚麽遺漏。
除了地牢。
那個無數人被剖開、被宰割、滿是血腥、充斥怨氣的地下空間。
雖說不懼鬼神,但麵對著階梯下的一團黑暗,本能反應影響下,江鎮海仍不免遍體生寒。
他拿著手電筒,以一條光柱開路,踏著陰森的階梯,進入那盛傳滿是冤魂的地牢。
今天的天氣本十分溫暖,然而一走進地牢,空氣好像凝結了一般,令叫人毛骨悚然。
地牢是密封的,隻從入口處透進一點光線,若沒有手電筒的話,根本沒可能看見前路。
他才走過階梯,踏進地牢,立時被一片黑暗所籠罩。
他的視線範圍就隻限於手電筒所照著的光圈內,他看見牆上佈滿塵埃的工具箱、東倒西歪的桌椅、半開半合的抽屜、滿是鑴痕的金屬櫃子,還有散落地上的文件紙屑,彷彿可以想像當時在這裡幹著賣人勾當的不法之徒,知道工廠被查封之時,落荒而逃的狼狽情境。
他走了約幾十米,小心翼翼地察看每個有可能讓人匿藏的角落,忽然腳下一撞,右腳被一件物件絆倒。
「啊!」
他驚呼了一聲,慌張地立定身子,電筒往下一照,原來是一個有一張椅子那麽大的殘舊藥桶,橫臥在走廊中心。
他罵了一句粗話,一邊望著前路,一邊用腳一踹,把藥桶踢開。
環顧四周,地牢內隻有廢棄了的櫃子桌子等雜物。雖然藥廠倒閉已有十年八載,但到處的汙跡,都不禁叫人聯想起那是受害人被宰割時所飛濺沾上的血跡。
突然間,江鎮海又感到一陣不安,並且那般不安感,迅速膨脹成莫大的恐懼。
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忽然害怕起來。
因為他想通了。
他猜到「我的眼睛」是誰。
這正是當初收到第一封匿名信時,在他腦海閃過的那個念頭。
然而,他的理智馬上否定了他的猜想——不可能,太荒謬了。
不,要知道猜對沒有,隻要查一查那個被奪去眼睛的人是誰便可一清二楚。但是……事隔這麽多年,還能查得到嗎?
在此之前,那個人還會做些甚麽?
他的眼睛給了我,他現在應該是個瞎子。他會一個人到這裡來嗎?會不會有同黨?他約我到這裡來,難道是想……
儘管他有無數原因推翻他的想像,但那個想法、那種叫人雞皮疙瘩的可怖聯想,加上身處的環境,卻叫他墮進無盡恐怖的黑暗深淵。
在大白天的任何地方,或是有燈光的晚上,瞎子都未一般人吃虧,然而身處黑暗,瞎子倒佔了優勢。
若果那個人是瞎子,而他又在這地窖之中,那麽……
江鎮海無法忍受這種感覺,立即飛奔跑向階梯,往入口跑去。
當他跑到門口,赫然遇上一個人影,擋著去路。他嚇了一大跳,幾乎向後跌倒,他及時扶著旁邊的扶手才站立得住。
那是一個年紀跟他相若的男人,臉容憔悴,兩眼雖然無神,但眼珠卻微微突出,恰似一頭活骷髏,加上在此情此境遇上他,實在叫江鎮海不寒而慄。
他跟來人打個照麵,發現對方臉上,掛著跟他一樣的詫異表情。
「你……你在這裡……幹甚麽?」
江鎮海驚魂未定,被對方這樣一問,竟然感到心虛,但瞬間冷靜下來,隨口答道︰「我是土地局派來的,打算視察這裡的環境,看看是否適合政府收回重建。……那你呢?你又在這兒幹甚麽?」
江鎮海看見對方身穿郵政局的製服,相信是一名郵差。
對方答道︰「我在附近派信件,恰巧聽見有人大叫,便跑過來看看。沒想到竟會有人躲在這種地方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