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的尉遲莫逆已經無家可歸,不能再踏進那個家門了。
那個家裏,已經沒有將她捧在手心裏寵愛的母後和耐心教她文韜武略的父王。尉遲莫逆的家,早就已經不複存在了。太公、父王、母後、裴真,所有她重要的親人都已經離她而去了,就連她最最信賴的紀靜夜,如今也與她形同陌路了。
她還剩些什麼?
她一無所有了!
隻剩下一條命,孤零零地活著,活在這個充滿謊言和罪惡的世界。
尉遲莫逆站在大太陽底下,終於無可抑製地痛哭出聲。她的眼淚止也不止不住,像是在身體裏累積了太久的年月。她的哭聲越來越大,最後傷心得連站都站不穩,蹲在地上放聲痛哭,像十年前一樣地嚎啕哭著。
隻是,再沒有一個白衣少年走過來,抱住她,溫柔地擦去她的淚水。
豔陽高照的晴空突然響起陣陣悶雷,眨眼的功夫,豆大的雨點便落了下來,很快,便成了傾盆大雨。尉遲莫逆卻還在哭,不停地哭,一聲追著一聲,來不及換氣,隻是哭著。
冰冷的雨水將尉遲莫逆全身淋了個透,她像一頭受傷的小獸,蜷縮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默默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又像一隻被無情拋棄的貓,聲嘶力竭地哭訴著自己的絕望無助,在雨中瑟瑟發抖惹人垂憐。
有人走過來,撐傘擋住她頭頂的雨水,拘謹而又擔憂地問她:“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尉遲莫逆依舊哭著,隻是伸手抱住了麵前的人,她把頭埋在他的胸前,所有的悲傷隨著淚水傾瀉而出。怎麼會那麼疼呢?她在心裏念著失去的親人的名字,整個胸腔都像是要碎裂了似的。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遲緩地覆在尉遲莫逆的背上,輕輕地拍著,像安撫無助的嬰孩。
品香齋店內,紀靜夜出神地看著窗外的傾盆大雨,長歡公主一連叫了他兩聲都沒有反應,逐伸手拍了他一下。“阿夜,想什麼這麼入神呢?”
紀靜夜回過神轉過頭,看著她的眼中俱是濃濃笑意和款款深情。“我在想你。”
長歡公主聞言一陣臉紅心跳,嬌嗔地瞪了他一眼。“騙人,我不就在你麵前嗎?那你還想什麼?當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的眼睛除了我就不許看其它人!這是命令,聽到沒有?”
紀靜夜好整以暇地笑了起來,“長歡,我怎麼不知道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不自信了?不但質疑我對你的忠誠,而且還說出命令這種話,這可不像以往的你。”
長歡公主的神色在一瞬間變了幾變,最終低下頭。
“沒錯,我不自信。如果有天你不再喜歡我了,那我還能用什麼來抓住你,似乎也就隻剩下命令了。但這讓我更沒有自信,因為知道那種東西根本束縛不了你,如果不是因為喜歡我,你完全不屑騎士之名。現在的我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長歡公主,為了今天的一切我已經犧牲了太多,失去了太多,已經不可能再變回原來你喜歡的那個長歡公主了。”
長歡公主緩緩抬起頭,撲向紀靜夜的眼中隱隱有淚光。“所以,不要拿過去的長歡公主和我相比。過去長歡公主擁有很多很多,但是現在的我,就隻有你了。阿夜,我就隻有你了。我也不想讓自己在你眼中變得這麼軟弱的,可是……”
紀靜夜頓時變了臉色也亂了手腳,認識長歡十年,她從來都是自信又開朗,溫柔又堅強,不管遇到什麼樣的險阻逆境,都能微笑從容麵對。她總是那樣的強大又溫柔,令所有跟隨她的人都對她敬佩得五體投地。
正因為如此,當紀靜夜看到她露出如此軟弱的一麵時,才會那樣的不知所措和迷茫心痛。“別說了,長歡,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別哭。”
明明早在十年,當自己看到那個小小的她在血泊中顫抖哭泣的那一刻,他就在心中作出了決定:我要保護她不受傷害,更不去傷害她。
可是,眼前這個剛剛經曆一場死裏逃生,泫然欲泣的少女又是誰呢?
明明自己的願望就是守護心愛之人的笑容,絕不讓她傷心哭泣,可如今自己的雙手連她的笑容都守護不了嗎?
“別哭,長歡,別哭。”紀靜夜走火入魔般地呢喃著,伸手輕撫上長歡公主的臉頰,近乎祈求地看著她。
“你一哭,天就會下雨的。剛剛看到外麵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我突然就想起了你小時候哭的那一次。那天的情形和今日的相差無幾,明明前一刻還陽光燦爛,下一刻,你一哭,天就變了,雷鳴閃電,轉眼雨就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