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虛真仙在伶舟天仙眼裏,不過是個半大孩子,模樣也確實是個半大孩子的,不過十六七歲少年模樣,難免俊秀天真之色,伶舟向來對一些後輩仙子頗為友好,尤其是容色上呈的。
自她幾日前從人間回,便來來去去不少拜訪的仙子,大都是過去熟絡的仙子,沒多大意思,這衍虛真仙倒是沒見過。
“聽聞仙人將回來,小輩拜訪遲了,望多寬恕。”衍虛兩手手背手心貼上,環手眼前向她拜了拜。
“仙友客氣,”伶舟往殿裏探手,“裏頭請吧。”
“不如從命了。”他跟著伶舟,抬腳往屋裏去了。
伶舟向來活絡,一張嘴說起了就不得空:“仙界的人一個個板正眼正的,自己強,還看不得人隨性,把你這小仙教領得這麼客氣,字句出口都老氣橫秋苦大仇深的,我都不敢同你說話了……”伶舟不停的說著,手頭也沒停的給他上了茶,既然是來拜望的,少不得招待一番。
衍虛真仙受寵若驚,接過茶盞:“多謝天仙。”
“不客氣,”伶舟在他對麵坐下,“不過未曾聽過仙子名號,是何時升仙的?元身是何?”
“回前輩,是四千年前升仙,本是民間藝人雕的一件小玩意,是塊玦。”
“哦,那挺好……”伶舟若有所思,又道,“不過器物升仙可難得,莫非中間有仙人指點?”
“是,小輩本隻含靈,後化人在人間生活時,為明秀上仙點化。”他點頭。
“……她點化你?”伶舟向來不大喜歡明秀,倒也不便說什麼,隻隨口問了句,“哦,那她如何點化的?”
衍虛猶豫了片刻,有些斷續道:“那時候也是因升仙喝了忘塵酒,有些事今日也記不大清了……”
伶舟嗤笑:“什麼意思?奇哉怪也,升仙還要喝忘塵酒?又不是投胎的死人要喝孟婆湯。”
“這……也不是這個說法,隻是道這麼更快罷,我便聽從了,”衍虛不好意思的說,“不曾料想還有他效……”
見伶舟似乎沒在聽,衍虛漸漸收聲了。
“你……唉,我算是……”算是知道明秀這臭女人安的什麼心了,“那你還記得含靈時的什麼嗎?”
衍虛隻搖搖頭:“隻記得我是一個手藝人所出……”
“凡塵萬事總有你應識,如今你忘了是不知道,若是有不該你忘的人給你忘了,還不知道如何。”伶舟說。
“前輩說的是,小輩忘記後也曾想過,可一想自己不過一件器物,孑然一身,應沒有什麼可牽掛的了。”衍虛也遺憾道。
這倒也是,伶舟認可的點點頭,又同他詢問了些無關緊要的事,衍虛又提起:“我聽其他仙僚說起,前輩藏書大都來自凡間,是些有趣的……”
“嗨,不過是些誌怪小說,”伶舟擺擺手,一副不值一提的樣子,卻又起身將他往屋裏引了,“你也明白罷,修仙這路委實無趣,好不容易升了仙,如今在仙界你再抬頭一瞧,這元仙上頭還有靈仙真仙玄仙上仙玉清上清太清九宮……唉,修仙呀是修不完的,待我同你講一講誠心的話,那最好的日子,恐怕就是混吃等死了……”
衍虛隻覺得這天仙說話十分有趣,便是隻微微笑著聽著也能坐一上晝了。
伶舟看著年紀更小,可得一副十五六歲模樣就一臉萬事看破四大皆空的老成作態,反倒有趣了。
她絮絮嗦嗦的說話,一邊在書架上看來看去。
衍虛卻被牆上一掛畫像給看住了,連伶舟同他說那些書的趣味也沒聽著。
畫上畫的是個年輕的女孩兒,正對著畫畫兒的人微微笑著,雙眼彎彎如月,明眸皓齒,隻是神色難掩憔悴,隨手綰的發髻柔和的垂落,懷中抱著一隻肥胖的橘貓,眯著眼在她懷裏打盹。
“怎麼了?”伶舟突然問。
衍虛一驚,發現自己竟然走神,羞道:“小輩失禮……”
“你認識她啊?”伶舟對著牆上的畫兒抬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