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外天空被那黑色翻滾烏雲圍住,無數的烏雲翻滾著,像萬獸奔騰般的怒吼,那股悶熱浪潮般的撲了過來,身上便黏糊糊的,像那槐樹上花生蚜的分泌物滴在身上,難受極了。
木老頭想摸摸白帆的頭,手伸在半空,終究沒有落下去。
那狹小的木屋裏,熱浪一下子湧了進來,頓時黴味,花香味,汗味,還有那隱隱散發出來的屍臭味組成奇異的味道鑽進鼻孔,讓人窒息。
白帆精神恍惚的抱著一張卷起來的草席出來,木老頭跟在後麵麵色複雜,白帆輕輕的將卷好的席子放在火爐旁邊的小推車上,輕的就像孩子怕弄壞了自己最心愛的東西似的,小心翼翼的推起來,朝著西南方向慢慢的走去。
烏雲密布的天空像裝滿豆子的布袋,不知被哪個頑皮的小孩兒偷偷的剪了個洞,狠狠的傾灑了下來。
雨點像豆子般的砸在頭上,臉上,身上,還有那小推車上破舊不堪的草席上,泥濘的小路上,組成一段奇怪的音符。
白帆走在前麵,瘦小的背影更加單薄,充滿了悲傷跟孤獨。
白帆渾身濕透,一頭原本黑硬的頭發軟塌塌的趴在頭頂,微微揚起的劍眉上不斷的流下水來打在睫毛上,流到下巴,最後滴進那眾多雨點中。眼瞼低垂,就像霧中花,看不清眼中的情緒。
木老頭默默的跟在後麵,他知道白帆要去哪兒。
“白侄子,這麼大的雨,這是要去哪兒啊?”那聲音很快便被大雨淹沒了去,白帆停住了腳步,因為被剛剛說話的人堵住了去路。
白帆抬起頭,眼神茫然的看著眼前的三個人。那三人穿著黑色的雨衣,頭頂扣著破爛的鬥笠,站在雨中,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想在族墓中葬你那瞎眼的媽?又臭又髒的身體配葬在我們那族墓中嗎?你就不怕汙染了我族墓園?”那尖細充滿諷刺的聲音回蕩在白帆的耳膜中,最後化作一隻冰冷的手輕輕的攥住了白帆那早已涼的隻剩傷疤的心。
少年緊緊的攥住了自己的拳頭,那猩紅色的液體從指縫中慢慢的流出,滴在了雨水中,散開來,像極了一幅詭異的圖畫。
“求求你…”白帆低著頭,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流著,看不清表情,聲音中藏著無限的悲涼跟絲絲的懇求。
“你說什麼?求求誰?求什麼呢?”帶頭的那個人一臉諷刺,臉上帶著瘋狂的得意。
白帆依舊低著頭,單薄的身子不停的顫抖著,像一隻被準備待宰的羔羊。
“三年前,我不是求過你嗎?可是你呢?自視清高,狂妄自大,這叫天道輪回,我要讓你生不如死”那領頭的靠近白帆的耳朵,一臉猙獰,聲音中帶滿了怨恨,迫不及待的想踐踏眼前這位悲傷的少年。
滂沱的大雨瓢潑而下,似乎是想淹沒這個小鎮,淹沒那些惡毒的語言,悲傷的少年。
白帆微微的佝僂著背,聽到那人說的話,緩緩的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帶著悲痛跟絕望,蒼白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雙腿緩緩的彎了下去,身上像是背著重如山千鈞的磨盤,最後再也撐不住跪了下去,冰冷的雨水和著泥土,寒徹刺骨:“求求您,隻要你答應,要我怎樣都可以。”白帆那微弱的聲音迅速的被大雨淹沒,但是卻清清楚楚的鑽進每個人的耳朵。
領頭人嘴角勾起,湊近白帆的耳朵,穿出冰冷的如九幽下惡鬼的聲音:“那,讓你死呢?”
白帆整個下半身浸泡在雨水裏,蒼白的雙唇沒有一絲血色,布滿血絲的雙眼怔怔的看著看著那人,身體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聽到了那話,低著頭瘋狂的顫抖了起來。良久,抬起頭來,對上對麵那狹長而充滿嘲諷的眼睛:“好。”那領頭人聽了這話,哈哈大笑著,轉頭便走了,遠遠的傳來:“”我等著!
看著那個甩下一切尊嚴跟傲氣的少年,此時像爛泥一樣被踐踏在腳底,木老頭突然壓抑不住的從心頭湧上一股強烈的心酸,像一根堅韌的刺慢慢的插入那早已刀槍不入的心髒。
白帆兩手撐在地上,僵硬著抬起腿緩緩站起來,就像一個被線提起操縱著的木偶,那留在地上的的兩個小坑迅速的被雨水侵占,就像絕望蔓延著白帆的心,不留一點兒縫隙跟痕跡。
白帆仰頭看著木老頭,木老頭也看著他,雨水打在白帆的臉上然後散開,然後再彙聚成一道,流過臉,彙入在已經變成小河的小道上。
“木爺爺,謝謝你這麼多年對我的照顧,我再求你一件事,幫我好好安葬我媽媽,謝謝。”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白帆的眼神突然燃燒起來,似乎要燃燒完所有的東西,包括,自己的生命,說罷,便挺胸昂頭大步流星的向西走去,或許有點兒自私,但是白帆已經決定。
大雨依舊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