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在那場驚天的滅族大案裏,真正的李府就已經消弭無形了,家中唯有李柔柔的二姨娘還在世。餘下的這些三姑六姨大都是一些同李家沾不上邊的遠房親戚,她們在李家危難的時刻避得遠遠的,恨不能完全斷絕關係,然而,見如今皇後得蒙聖寵,李家重新興盛,她們就又回來巴結拉攏。這裏麵,更有不少外姓人氏,因為祖上曾與李家有過那麼一點點的關係,便上門來攀親戚走關係。
李柔柔一來為撐門麵,二來不願意她的姨娘一個人晚年活得孤寂冷清,便從這些遠房親戚之中挑選了部分人住進李府,如此一來,至少從外表上,李府看起來仍是大家氏族,熱鬧非凡。
蕭影玄雖然並不待見這些人,但表麵功夫依然必須做足。他引姝顏一一見過了李府的姑嬸妯娌,看姝顏規規矩矩地給那些人請安問好,不由浮想分神,如果祖父和雙親還在世,定然也會喜歡自己的這個小師妹吧。這麼想著,他心中便微微泛起辛酸之意。
大夥寒暄起來,有人諂媚問:“姝顏姑娘天仙兒似的人物,又大方又懂禮,怎麼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姝顏剛要解釋,就聽蕭影玄說:“她是斯人多年前走失的妹妹,一直失散不見,近來才重回蕭家。”過了這麼多年,李府那些遠房的七大姑八大姨哪裏知道蕭府的事情,紛紛道:“難怪呢,怪不得姝顏姑娘舉手投足之間盡是大家閨秀風度,我們也看二位的確是長得有些相似之處,兄妹團圓,真是可喜可賀啊!”蕭影玄聽後隻在心底暗暗冷笑。
大家寒暄了一會兒,蕭影玄便去後廂看望臥病在床的二姨娘,姝顏則被一群人拉著到院子裏去賞杏花。李府大院裏植有數十棵杏樹,才入春不久,杏花已經開得分外紛繁豔麗,遠遠望去,滿眼盡是胭脂顏色,瑰麗無比。輕風拂過,陌頭枝上如同簇擁著萬朵紅雲,又仿若翻湧著一片紅色的波浪,微有些半透明的花瓣嫵媚且嬌豔,瑩潤得像是要滴出水來,當真是占盡春風。
忽聞得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相傳這杏樹原為天台山仙人所手植,賞杏乃是仙人所好之雅事,如今咱們這些俗人,倒也能風雅一回。”大夥兒轉過頭去,見蕭影玄推著坐在輪椅上的老婦人出來,紛紛迎上去說:“二夫人今兒瞧著氣色大好了。”
老婦人歎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沉屙已久,再好也不過如此了。”
眾人勸曰:“二夫人千萬別這麼想,病去如抽絲,慢慢地養著養著就好起來了,能從屋子裏出來多走動走動總是好的。”
老婦人點了點頭,看見姝顏站在人群裏,便笑著招呼道:“這位想來就是姝顏罷?”
姝顏猜想這應該就是李家的二姨娘了,便走上前去給老婦人行了一個禮,老婦人親切地拉著她的手說:“斯人總在我跟前提起你,今日一見,果然不俗,看相貌就知道是個有福的孩子。”
姝顏有些靦腆,偷偷瞥了一眼蕭影玄,隻見他也正看向自己,臉上掛著一絲微微的笑意。
眾人一邊賞著杏花,一邊說說笑笑。老婦人見大夥都頗有興致,便命人在杏花樹下置席,叫丫頭們端來茶水糕點。
姝顏站在花樹下抬頭望著,忽而幾隻鳥雀嘰嘰喳喳從枝頭上掠過,搖落一樹花瓣雨。那花瓣紛紛揚揚地落在肩上,沾得姝顏一衣清香,卻讓她驀然生出幾許“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悵。
這時候聽得李府外麵又喧囂起來,老婦人道:“林掌故家和咱們家一向親善,此次我還請了他們家的人同來看花,想來是林小姐到了。”
眾人聽後忙起身去迎,不出片刻,姝顏果然見她們擁著一位少女朝這邊走來。那少女穿一身湖藍色繡梅花枝的斜領衫子,珍珠色的長裙,行走姿態嫋嫋婷婷,遠遠看去身形極為妙曼。待她走近了,姝顏才認出,這居然是在上元花燈節同自己擦肩而過,有過一麵之緣的那位。
雖然當時隻是一眼瞥過,並未仔細觀察,但因為她的相貌很是與眾不同,所以姝顏記得特別清楚。如今再細細打量起這位少女,才覺出對方的確是生得很美。一雙靈動的眼睛裏像含著水光般瀲灩明亮,眉如翠羽,腰如束素,五官的組合恰到好處,所謂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
因覺出姝顏正在盯著自己瞧,那少女轉過臉,對她展露一個微笑,卻並沒有認出姝顏來。二人四目相望,那少女久久地凝視姝顏,末了隻是說:“姑娘看起來麵善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