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尉遲華沒想到的是,過了幾天,他同雨天遇見的那位少女又見麵了。
那天,他正在客棧裏同商隊的幾位長老們議事,一名下屬忽然推開門來報說:“當家的,有客人指名要見您。”
“見我?什麼來頭的客人?”他有些詫異。
“回當家的,是大司農所屬太倉令莫大老爺派來的人,說是想問一些有些關於香的問題,請您過去一趟。”
往來於東土和西域,行商販香多年,尉遲華早已對中原人的官階製度頗有了解。他知道,大司農是掌管著曲氏王朝舉國上下田租賦稅、鹽鐵漕運、財政開支的重要行政部門。而太倉令隸屬於大司農,負責看管糧倉和糧食配給。
這個莫大老爺既官臻太倉令,在長安城必然有著極高的地位。
他說了聲“我知道了”,就匆匆結束了議事,帶了幾個人跟著太倉令家派來的小廝往莫府去。
莫府門前鑄著兩隻巨大的銅獅子,獸首猙獰,一派奢華之氣。尉遲華在偏廳裏坐了半天,等來的人卻並不是什麼莫大老爺,隻是個黃發垂髫的小丫鬟。
“是我們家二小姐要見你。”小丫鬟道,“公子請隨我來。”
尉遲華依言跟隨。
轉過幾條曲折回廊,又拐過幾張繡梅花屏風,紗簾靜垂,屋子裏飄出一陣馥鬱的熏香。那小丫鬟竟是帶著他來到了一處香閨。
小丫鬟對他道:“我們家小姐就在裏麵,公子請進吧。” 說罷就退了下去,把他一個人留在原地。
尉遲華有些遲疑,隻聽見屋子裏麵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公子,何不進來說話?”
透過薄薄的輕絲紗簾,可以看見一個女子的朦朧模糊的背影,一頭長發烏沉沉披到了腰間。
尉遲華知道,貿然闖進女子閨房,於禮數極不合,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是傳將出去,更不曉得要惹出多少麻煩事。
雖然是對方主動邀請他來,但不知為何,他心中一直覺得有些忐忑不安。可是來都已經來了,思慮再三,他還是上前一步,大聲問道:“不知小姐找在下來,是有什麼要事?”
那女子依舊背對著她,似乎輕輕地笑了一下:“公子為何不進來,這屋子裏隻有我一個人,又不會吃了你,我一個弱女子都不覺得有什麼,你又在怕什麼?”
尉遲華聽她口氣,已覺出三分蹊蹺。然而,她既然都這麼說了,尉遲華也隻好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小姐,若是想問任何關於香料的問題,在下會盡量......”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那女子轉過身來。
容顏秀麗一如那日雨天初見的時候,眉若遠黛,目若點水,清雅如畫。
尉遲華隻覺得自己耳邊一時風聲大作,想問的話就堵在唇邊,卻一句都問不出來。胸中浮起難以言喻的情緒,不知道是歡喜,還是驚慌。
一向口齒伶俐的他,竟變得有些結巴起來:“你......”
“還你衣服,以後不要再來了!”
尉遲華還沒說出什麼話來,對方就把一件衣服擲到了他懷裏。他定睛一看,正是那日雨中屋簷下,他借給她的外衣。
尉遲華頓時有些發懵。
他當日借她這件外衣,純粹是可憐她衣衫單薄,並不存任何非分之想。如今她不說謝謝也就罷了,還毫不領情地把衣服扔回給他,叫他不要再來了,簡直是無禮之至。
況且,她似乎忘了,到底是誰把他請了來的。
尉遲華摸不準這少女喜怒無常的脾性。他是謙謙君子,此刻雖然惱火,但依舊保持著君子該有的禮節,於是心平氣和道:“雨山,我說過了,這衣服不必還的。”
女子冷笑了一聲,尖酸地說:“雨山...這麼快就記住名字了。雨山雨山,你們全都隻知道雨山。”
她表情淒厲,聲音嬌柔中透著冷銳,眼神涼颼颼的,能把人看得寒毛倒豎。
尉遲華覺得這少女跟上次在雨中見到的,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讓他不禁懷疑,自己上回見到的那個她,是否僅僅是個幻覺。
他暗自後悔不該來這個地方,於是冷冷對那女子作了個揖,道:“雨山小姐要是沒什麼事,恕在下不能奉陪,告辭。”
尉遲華轉身剛要走,身後的女子忽然說:“你認錯了人,我不是雨山。”
他狐疑地轉回頭去看著她,隻聽她一字一句道:“你記住了,我叫晴山,莫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