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祭音新冊封的李妃其實是蕭影玄的表姐,他表姐的本名叫李柔柔,是他姨夫—前禦使大夫李國公李集的小女兒。
當年李家和蕭家六族慘遭滅門,先帝雖然心狠,卻一時大意手軟,沒有一並殺死蕭李兩家的女眷和十五歲以下的孩子。大約是覺得女人和小孩都成不了事,不足為禍,又或者是顧忌著皇室的聲名,害怕被天下人指責,說他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
先帝曲禜川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孩子也是會長大的,而女人有時候可以比男人更殘忍。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若他還在世,一定不會願意看到,蕭家的獨嫡子蕭影玄和李家的小女兒李柔柔竟然活了下來。他們,一個曾被流放邊陲,曆經孤獨,感受過饑病交加的絕望,見識過荒灘的貧瘠和北地的苦寒;另一個從高高在上的小姐跌至卑微低賤的奴仆,體會了被踐踏的折磨和被奴役的痛苦。可是他們依然忍辱負重地活了下來。
事實上,早在一年前,蕭影玄和李柔柔就已經彼此互通了對方的消息。隱忍不發,隻是為了等待一個完美的時機。
是夜,安國寺有客來訪。
兩名身穿鬥篷的黑衣人披星戴月而來,其中的一人手挽風燈,略微躬身扶住另外一人的手臂。二人靜靜立於安國寺門前的牆下,黑夜的風吹起寬大的鬥篷,微弱的黃色燈火照出了她們模糊不清的麵容,竟然是兩位長發女子。
兩位女子在牆下略站了一會兒,少頃,就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從水樣的夜色中像一縷幽魂般地走了出來。
那是個身穿一襲白袍的少年,有一雙淺碧色的眼瞳。他多年前剃度削去的頭發已經完全長回了原來的模樣,如漆黑的瀑布一般,疏狂而隨意地披散在背後。
“斯人!”其中一個女子輕輕喚著他的名字,迎了上去。
“表姐,你怎麼親自來了?”少年皺了皺眉頭,“宮裏的一切還好吧?”
“一切都好,你不用擔心。整個後宮的局勢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女子冷冷一笑,“經過前段日子虞妃那麼一鬧,該死人的都死了,不該死的也死了。如今中宮無人,後位虛懸,曲瑤光是個繡花枕頭,曲祭音雖然喜怒無常,但是要摸透他的心思也很簡單。”
“很好。”少年沉吟道,“但是,光靠姐姐你一人穩住後宮的局麵還遠遠不夠……近年來匈奴猖獗,頻頻進犯漠北邊境,曲祭音對此應該很頭疼吧?我若是幫他解決了這個心腹大患,不知道他會不會感謝我?”
女子麵露疑惑:“斯人,我不懂…”
“姐姐,後宮有你,前朝有不少父親和姨夫的舊部,這都是好事,可是我看得很清楚,手上有沒有兵權,才是博弈的關鍵。”
“你準備怎麼做?”
少年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再過一段時間我就準備動身去漠北了。”
女子握住他的手,月光照在她那雙淒清的眸子裏,泛出點點淚光來:“你有幾成把握?”
少年笑道:“就算是隻有一成把握,也要去試一試。陪曲家的人下這盤棋,我們可急不得,需得慢慢的布局,一子一子地走。勝負總是要到最後才能分得出來。”
女子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二人麵對麵而立,都不再言語。他們是彼此最信賴的親人,也是彼此最忠誠的戰友。這整個浩浩的天下都是他們的棋盤。勝,則坐擁萬裏山河,敗,也不過是葬身無底煉獄。又何懼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