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緇衣一念去,青衫半夜尋(2 / 3)

姝顏背過臉去,將頭埋在錦繡被褥中。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透,姝顏傳嵐湘來給自己梳頭。嵐湘問她要梳什麼樣式的發髻。姝顏便讓嵐湘揀那最簡單的倭墮髻來梳。嵐湘笑問:“姑娘今兒怎麼想著梳它來呢?”

姝顏不便解釋,隻說圖個行動利索。嵐湘聽了,就將姝顏的頭發梳至頸背收束,攏結成髻而墮於腦後,另在髻中分出一綹頭發,垂於胸前一側,又在髻上一邊插上兩隻銀笄。

端眼看去,磨光的青銅鏡中,那緇衣女子眉如遠山疏淡,目如墨雲點水,唇色泛白,發垂衣前,像是山水畫中走出來的一個影子,倒別有一番素淨美感。

姝顏點點頭,借口頭疼發昏,想自己獨自清淨在椅子上躺躺,讓嵐湘退了下去,又差明心去泡茶,遣驚蟬去煮藥,其餘屋內大大小小的一眾人,打發她們打水的去打水,催飯的去催飯。等到屋裏隻餘下她一個人,才從枕頭下抽出一封信來。告別的信,是她昨夜佯裝抄錄詩詞的時候寫的。

姝顏甚至不敢當麵對曲無岑說再見,隻怕自己忍不住就會留下來,成為一株真正攀附著他而活的藤蔓。

姝顏將信擱在妝台前,一個人悄然出門而去。

說到底,這些日子,她所居住的這寧王府並不是真的寧王府,隻不過是曲無岑在府外置辦的一處宅院,說小不小,要姝顏記住所有的回廊、曲徑和出門的路線卻也並不是難事。住了這麼些日子,宅子的裏裏外外姝顏也算了如指掌。她知道看守西角門的皂人懶惰,這個時候肯定還沒有起床。她也知道,下夜裏婆子們圖出入方便,所以並不會鎖住側門。

她唯一不知道的是,自己就這樣離開,曲無岑回來了會有什麼反應。

出得寧王府別院,一路順順當當,竟沒有遇見半個下人。這別院坐落在豫章城的東北角落,占據了大半條街道,天色還早,路上人少行,隻有五更天就起床做油餅麵子的店家裏已經亮了燈,店鋪的老板娘荊釵布裙,隨便綰了頭發開門出來去天井汲水。

走過長街,時而飄來早點的香氣,隔著石砌院牆,隔著木頭柵欄,可以聽到早起貪黑的漢子們用石磨子磨豆漿的聲音,可以聽到勤勞的婦女用石臼一下一下搗著衣服的聲音。晨風透著薄薄的涼意,偶爾幾聲鳥鳴,顯得街道更加幽靜。屈指算,在豫章郡生活也已十年有餘,她還沒有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過豫章晨曦的街市。

姝顏熟門熟路,徑自往群玉山的方向去了。沒有馬匹,沒有牛車,沒有毛驢,直走了好幾個時辰,走到街市上家家鋪子都開門開店,路上漸漸車來車往,人聲鼎沸。她終於看見了群玉山的大門,門上貼著白紙黑字的十字封條。

透過青蔥欲滴的繁密樹葉,隱約可以看見昔日的雕欄畫柱,歌舞升平。

姝顏黯然跌坐門檻上,原來她真的無路可退了。

“姝顏?”前方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姝顏驀然抬頭,居然是群玉山曾經的鴇母。那個雖至徐娘之年但依然風姿綽約的女人,如今手臂上挎著一個菜籃子,衣著樸素,儼然是個從正經人家走出來的美婦。

“媽媽?”

二人相互對望,各自心念百轉,情緒都是複雜已極。

“你竟還活著?”鴇母訝然扶起姝顏,“當日群玉山被一群不知道什麼來曆的人盡數毀去,混亂中發現你亦失蹤,隻在你房裏找到一路血跡,斑斑駁駁延伸到庭外,大家都當是出了命案,官府派來的人不由分說就查封了群玉山,沒收了地契房契,一切首飾珠寶也都充公了結。眾姐妹從良的從良,為奴的為奴,跟了好人去的也有。不知你現下過得卻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