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陣子(1 / 2)

紹熙五年,當了五年太上皇的宋孝宗崩。光宗皇帝子隨父規,立子趙擴即位,是為寧宗,自己也開始體味一把太上皇的滋味如何。而剛剛即位的寧宗皇帝很快就收到了一個意外的登基大禮。

是年夏,大雨,黃河決於陽武,由封丘注入梁山泊,與南北清河彙合後入海,將人口密集的河南、山東兩地攪得白骨於野,處處哀聲。

黃河兩岸一片悲聲,大金國內半壁江山裏流民四野。好在雄才大略的章宗皇帝完顏璟督促群臣四方救濟,雖說大金的國庫一向並不寬裕,可是好歹總算是把這一次天災給扛了過去。隻不過,待得災民安置完畢之後,各地全都是一片空空蕩蕩的糧庫,讓早就厲兵秣馬意圖渡淮南征的完顏璟隻能再一次的讓麾下眾將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兵馬未動尚且要糧草先行,這會連平日裏的口糧也要精打細算之時,這大軍還如何出動呢!“唉!天不從人願啊,讓那些懦弱的南人再苟且偷安些時日吧。”金國中都的皇宮內,身材高大的完顏璟鬱悶萬分的揮退了金鑾殿中的一眾悍將,無奈的中止了這一次籌劃良久的南征計劃。

渾然不知又躲過了一場兵災的南宋朝野卻正自上至下都充斥著一股輕浮的洋洋得意之氣。新皇甫一登基就得天之助,讓那野蠻的金人吃足了苦頭,最強大的仇敵受災嚴重,這讓朝野上下如何不喜不自勝。

卻無人去想那河南、山東兩地百姓也是與自己同種、同根、同族。哪怕在大宋朝野的正式文告中,還是把那裏的百姓稱為大宋之民,隻不過是陷入金人之手等待皇宋大軍解救罷了。

就是在這樣舉國同慶的氣氛之中,一位生平在朝中從不得誌,卻在民間聲望無雙的老人,異常刺耳的發出了自己的聲音,不經意間卻一下子激蕩起了滿天的風雲。

賦閑十年後,五十四歲才剛剛起複為提點福建刑獄兼福建安撫使辛棄疾,上書新皇加強軍備,力圖恢複無果,加上好友陳亮去世的打擊後,憤然辭官歸隱了。而伴隨著稼軒先生辭官的消息同時傳出的,還有一首先生悲憤之中所做的一首詞:破陣子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在舉國喜詞愛其婉約瑰麗的南宋,本就是詞林巨匠的辛棄疾,早已譽滿天下,隱隱有詞壇盟主之意。再加上這一首慷慨悲壯之氣飛揚天際的絕世好詞,頓時引得天下士子竟相傳誦,舉國各處的青樓楚館名伶花魁竟相傳唱。

隻不過,詞中那股鬱鬱難平之氣,悲憤之情,卻與這舉世浮華格格不入。也許正是這股與眾不同的悲鬱之氣,才能在這漫天的浮華中蕩起一點點的微瀾。

隨著這一首破陣子在天下士子中傳誦,加上朝中力主恢複一派的朝臣右相趙汝愚、兵部尚書楊萬裏的推波助瀾。北伐恢複失地的論調再一次鋪天蓋地的出現在了大宋的朝野之中。終於在紹熙五年八月初五的大朝會上,剛剛登基不久的寧宗皇帝趙擴第一次收到了以右相趙汝愚為首的群臣所上的奏請北伐書。

北伐滅金,恢複先人榮耀,收回汴梁故都,這是每一位趙氐皇族子弟從小就不曾缺失的夢想。這一次借著黃河大水,金國疲敝之機,若能舉大宋雄師一舉渡淮,何償不是一舉收複河南、山東的良機啊。

從沒經曆過什麼磨難的寧宗皇帝還很年輕。二十五歲的年紀,血氣還依然充足,加上剛剛成為天子的興奮心態,於是乎自孝宗改元淳熙後至今足足十六年加上光宗改元紹熙後五年,總計二十一年時間裏,從來未曾在大宋朝會上被官家當廷禦準的伐金奏章,就在興奮的年輕皇帝的一力推動下,稀裏糊塗的通過了。除了左相韓佗胄表達了一些輕微的保守意見外,滿朝文武大半向新皇表達了支持意見。

散朝後,回到宣文殿書閣內坐定。在內宮總管太監程忠的悉心服侍下,喝著一盞香茗解渴的寧宗趙擴正一邊品茗,一邊盯著書案上那一首風傳天下的詞作破陣子。看到激動處,皇帝情不自禁的揚起了濃重的雙眉,空著的右手也在書案上輕輕的打起了破陣子的曲牌。

做為自幼時起就淨身入宮,並在趙擴八歲時就陪伴在側的貼身內宦,年近四十的程公公還是很得新皇信任的近人。而做為皇帝的貼身人,時時刻刻小意服侍趙擴近二十年的程忠一眼就發現了皇帝其實已經是有點飄飄然了。而身處內宮總管的敏感位置,消息靈通無比的程忠自然明白皇帝為什麼會如此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