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答應我幾件事好不好？”日楷的語速稍慢，卻沒了方才的斷續。
也不管寧望知有否應允，他便自顧自地說著：“爹爹不要擔心我，你要開開心心的，我的爹爹自會長命百歲，這是我的願望……這願望很大，當然不止你，還包括娘親、子駿哥、皇帝哥哥、雲湘表妹、外公、皇奶奶、大皇姐二皇姐……”
寧望知聽著他將親人一位位羅列，心底一片酸楚，卻不動聲色地打斷道：“還包括楷兒你，我們的小魔頭也一定跟大家快快樂樂地生活。別忘了，你是哥哥，還要帶著小甜兒成長呢。”
聽到妹妹的名兒，日楷不禁把目光投向門扉，似乎能透過那裏，望見趣致的小甜兒，望見那些熟悉的親友。
他癡癡地看了一會，才收回貪戀的眼神，“子駿哥，你也會好好陪小甜兒長大的，對不對？”
“子駿哥跟你一起陪著妹妹。”李子駿微笑地安慰，伸手撣走他頭頂的幾瓣雪花。
“嗯。”日楷看了李子駿和暖的笑容幾眼，又轉向寧望知，“爹爹，你也笑著看我好不好？”
“好。”寧望知忙不迭地點頭，剛毅的臉上浮起柔和的線條。
日楷抬手，冰冷修長的指尖輕觸著寧望知的笑臉，自己也滿意地笑了，“爹爹記得別總板著臉，這樣笑起來多好看，好溫暖呢。”
寧望知掛著笑意，心裏卻絲毫笑不起來，“那要小魔頭經常提醒才行。”他把兒子的手包住，貼緊了自己臉龐，“爹爹帶你回焰莊，讓禦醫瞧瞧，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日楷笑著，失了血色的唇勾勒起完美弧度，與深陷的酒窩互相映襯。可這副笑容，在寧望知與李子駿眼中，卻顯得那般驚心。
“有爹爹陪著，真好。”日楷在寧望知懷中蹭蹭腦袋，一副滿足的模樣。
熟悉的懷抱，強壯的臂彎，迷人的氣息，這樣，真的已經足夠。
李子駿騰地站起身，“我去看怎麼把馬車弄過來，不能再在此逗留了。”
“子駿哥，你不想陪我了麼？”日楷眨眨眼問道。
這透著無辜與天真的眼神，任誰都會被打敗，李子駿無奈地搖搖頭，俯下身子，“哥就去看一眼，小魔頭別說太多話了，休息會兒。”
日楷也微微搖著頭，“讓我說吧，再不說，我怕沒機會呢。”
寧望知立即蹙眉，“別胡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爹爹，保持笑容哦。”日楷稍稍翹起嘴唇，接著又笑著道，“沒關係的，就算我走了，你們也千萬不要難過……算了，這樣的要求對你們來說，可能有些不易呢……那就隻準難過七天，過後就必須開開心心的，像往常我在的時候一樣……我喜歡看大家開心的樣子。”
“我去叫馬車即刻過來。”李子駿背過身去，眼眶中隱含的晶瑩悄然滑落。
寧望知也忍不住了，牽扯的笑臉上，淌下滾燙的淚，“楷兒乖，楷兒不會有事的。”
“爹爹，你看我，一直就是這般霸道，總是要求你們這樣那樣的，太不講理了。”日楷淡淡地笑著自嘲，“還隻會惹你不高興，就像現在。”
“不，我的小魔頭是天底下最純真的孩子，是爹爹最愛的寶貝，所以你要乖乖等禦醫給你把脈，然後就會沒事了，聽到沒有？”寧望知努力收起淚水，這個時候更應該給兒子做好堅強的示範。
“別哄我了，我現在清楚自己是個怎樣的人。”日楷就像在茶餘飯後點評著戲文人物一般，“從小到大，我都一味的任性、驕縱、自私、霸道，不知天高地厚地活著……然而自以為是產生的結果，卻是我無法承擔的。一個無力負起責任的人，真是糟透了。”
話題太沉重，寧望知輕輕梳理著日楷的長發，故作輕鬆道：“傻孩子，怎麼不說自己的優點呢，小魔頭的優點可多得很呢。”
日楷淡淡敘述著：“我以為我全都放下了，但很可惜，直到今晚我才發現，那些陰影原來甩不掉，不是我能控製得了的。我真的厭惡這樣的自己……就讓一切了結吧，那樣我就能輕鬆了。”
寧望知聞言，心底猛地一沉，如果在身體如此嚴重創傷的前提下，心靈還背負著沉重枷鎖，那可真的會要了兒子的命！
還未來得及開口慰藉，木門突然開啟，“師父，馬車可以通行了，我們快些回去！”來者自然是李子駿。
刻不容緩，寧望知隨即把日楷仔細裹緊，抱著走下木屋。
雪似乎沒那麼大了，但北風卻越發猛烈。
親兵們已經竭盡全力，開辟出窄窄通道，積雪隻漫過腳踝，車輦勉強可以通行。而主駕的馬匹，也被車夫老吳換上了黑炭，看來一切算是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