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馗早知底下鬼役的囂狂做派,此番親見這等惡劣行徑,心頭仍忿怒不已,火氣難消,鼻腔裏一哼,“兩位倒認的在下。”
倆鬼差點頭如搗蒜,“認得,認得,當然認得,鍾統領臨駕城隍殿時我倆也曾見識過的。”
“韓鎮倒是教的好屬下。”
鍾馗與洛陽城隍韓鎮有百年交好私誼,此時直呼其名也絲毫不以為忤。
“我等實在不,不知統領在此……”
“不知我在便是如此作風??”
“不,不,不……”
嚇破膽的二鬼差哪敢承認劣跡,慌張忙亂之下,四隻手搖的如同蒲扇似的。
若是自己的部下早就發配到十八層地獄裏做個清腸的糞夫去了,瞧著眼前二差的狼狽德行,鍾馗也不願在過多為難,“罷,罷,你二人起來吧。”
兩個鬼差吭吭哧哧,遲遲疑疑,直到從鍾馗眼中得到肯定才哆嗦著站起了身子。一陣陰涼立時通透脊背,原來衣服早已被汗水給打濕了。
鍾馗便問道:“你們到此所為何事?”
一差回道:“主管令下特來此拘這二個鬼魂。”一絲不解的目光從鍾馗懷中攜著的嬰孩身上一掠而過,隨後直直落在裏屋門口處的夫妻二鬼身上。
“那就辦正事吧。”鍾馗吩咐。
鬼差似乎沒聽明白鍾馗話中的意思,不由一頓。
“怎麼,你二人手裏的枷鎖難道隻是擺設不成?還是說要我來教你們?”
“啊……!不,不是。”
看鍾馗懷裏抱著的應該就是這夫妻倆的孩子,原想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沒料到這一回又挨了訓斥。
這哪裏是鬼捕,分明是煞神,瘟神嘛,擺出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給誰看。
唉,今夜這趟差真是夠倒黴的。兩鬼差操著同樣的心思,舉枷往夫妻二個的頭頸上銬去。
心裏雖不忿,動作倒還是輕了許多。
鍾馗一一瞧在眼裏,見流枷落鎖帶定,望了一眼繈褓中的稚弱性命,對夫妻倆道:“放心,你們的孩子我會妥善照顧的。”
“多謝……大人……”
一對卑微的魂靈跪伏在塵埃裏。
四目婆娑之中,掩不盡的是二人對於人世的留戀和無辜身死的冤屈,更還有那與骨肉孩兒的死別。即便生時也不曾有過如此複雜且糾結的情感,在這一刻卻俱凝成了滴滴清淚,拋落無聲。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卻奈何芸芸生而早已注定不同,且還有那旦夕不期的禍與福……
鍾馗一手攙起二人,問起來道:“也不知你二人有什麼親人?後事可有人料理?”
男人沉悶無語,小婦人接過話道:“我夫妻二人自小孤苦,怙恃無依,並無什麼親人……”
鍾馗這一問顯然又起漣漪,婦人原就噙在眼中的淚水更如雨下,年輕男人的頭卻垂的更低。
命運之輪轆轆,眾生涸轍以求生機,悲耶,歎耶,運耶,命耶,饒是鍾馗性情冷毅,心頭也直如一隻無形之手撩撥起那根狠狠紮在心上的憫懷之刺。
一陣唏噓。
之後,才又開口道:“既如此,那也好,這樁無頭案就交由官府來處理,咱就走吧,我有事要到城隍廟去,正好與你們一路。”
“啊!?”
鬼差一驚,“統領也要去?”
在這裏受了鍾馗的氣,原本還想著路上得好好折磨二個冤鬼一番,卻沒料到鍾馗這惡神竟跟自己是同路,心裏打的如意算盤落了空,兩鬼差好不懊惱,可麵上卻不敢有所流露。
鍾馗道:“我找你家城隍老爺有事相商。”
鬼差回稟道:“城隍老爺外出多日未歸。”
“去了哪裏?”
“大人行蹤怎會告訴我等知曉,不過好像是有半月了吧,聽說是下南海去了。”
“下南海?”
鍾馗臉上怫然,洛陽城惡鬼作祟,堂堂一城之主倒有心思遊山玩水,如此玩鬧,倒要置百姓生命於何地,真真胡來。
一旁同伴也暗裏伸手掐了說話這鬼差一下,眼皮不停眨動示意,直埋怨他話多,若是傳到城隍耳中,看不扒了他的皮才怪。這鬼差的腦筋卻明顯有些不夠使,“唉呀”發聲叫,還在奇怪伴當平白無故為何出手掐他,看到他眼皮眨動,還關心他,問道:“莫不是你眼裏進了沙子?”
“隻要樸方在就好,”
鍾馗哪有空理會鬼差的小動作,一手攜抱嬰孩,沉聲喝道:“還不走麼?”另手一揮,颯颯風起,移形換影,片刻之間,幾人已到了洛陽城南城隍廟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