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平生(2 / 2)

於是,我驅馬趕馳,盡快趕赴關中。到了州上,拜官捧印,一番交接下來,總算正式開始掌管這一方土地。翌日,我便下到所轄各縣地方鄉間,聽視查看,收集彙報。親眼目睹所到之地,土地幹裂,可置手臂通融。稍一風起,飛灰揚塵,撲天遮日。田中無一活植,道旁樹木盡皆枯死。連樹皮黃葉都被饑民剝去果腹。路有枯骨,百裏餓殍,旱情竟比我預料的要嚴重得多。而更為可怕的是個個縣鎮官倉中空空如也,已經無糧救災。

震驚之餘,我一麵緊急上奏朝廷賑濟旱災,一麵就地想些補救措施。但怎奈河流幹涸,探井到底也不見水湧。這可真是旱魃為虐,天不佑之。”

但在此時,我卻得到了另一收獲。城中糧商手中囤有積糧。於是我便親赴糧商府上與其相商,能否開倉賑濟百姓。帶到救助下發再一並補還。怎奈這些人卻個個苦訴,手中糧食也是自外省高價買進,如今人多逃難,有價無市,若貿然放糧,一則杯水車薪,二則大旱兩年,今朝一旦放糧,恐怕激起民眾的怨遲呼聲,引發民憤。

聽到如此說,我雖然心中忿恨,卻也覺得不無在理。反複輾轉,萬般無奈之下,當時之計唯有坐等朝廷的賑濟了。可是幾日過後,衙中有人暗中遞進一封匿名書信。信中言道,糧商與官吏私下勾結,沆瀣一氣,欺上瞞下,貪墨官糧暗中販售以謀取暴利。原來知州經由糧商讚助錢財賣官高升,遺留下這一爛攤子無人收拾。字字句句,細致入微,何時何日,斤兩多少,無不記錄在內。我一看之下,勃然大怒,當即便要備整兵卒,但轉念一想,單有一封匿名書信,無憑無據卻是定不了他們的罪責。還是調查清楚為好。心中決定,我一麵遣使心腹暗查,一麵著便服到地方探訪。

一查之下,真相竟果然如信中所揭露。這群蠹蟲,竟視國法於不顧,置百姓於水火,真真的禍國殃民,罪無可恕。據探報來的消息,這群敗類如此天膽,還有背後靠山。但這人到底是誰卻遍查而無所得。

群眾生死之際,我也顧不得許多,遮天幔布唯有撕裂一角方能窺其內在,便先拿貪瀆最為嚴重的知縣開刀。

這幫人,想必平日裏膽大妄為慣了,犯案時倏忽大意,留下有許多明顯的蛛絲馬跡,加之百姓的悠悠眾口,搜集證據並不是難事。手握足夠證據,升堂論罪,先是知縣,而後糧商,一一獲刑嚴懲。但唯一遺憾便是無論動用手段,卻始終不得幕後之人。

也罷,當務之急,民生為要,先將收沒食糧救濟百姓以飽腹續命。

放賑當日,民眾無數,山呼海嘯,遙跪拜上,高呼“萬歲”,天憐幸甚。

時至如今,當時景象猶如烙印心頭,痕跡深刻,永不遺忘。

為官如此,可謂不枉,心得誌足,一心歡躍莫名。

夤夜我便書寫奏折承聖,忽有仆下來報朝廷賑災之糧正自調運途中,而財款已經下發府郡,門外有卒奉上意前來請我到府衙收領。另有知府讚我上任伊始便有如此輝煌,頗感欣慰,邀我過府一敘。

也怪心思驕傲作祟,不暇細想,當即備車前往府郡。

賑濟款項一共十三萬八百一十四兩,另有知府備好席宴一桌。

知府言語懇懇,天色雖晚,靜候不殆。推辭不得,我也隻好赴宴……

而就是這一宴,卻成了我的最後一餐……

我的酒中有毒……

知府原來與那些貪官奸商俱是一路……

酒入肚腹,有如攪刺,毒藥劇烈,片刻之後,我便做了鬼……

我一心隻為百姓,到底何錯之有?落得如此下場,有誰可知?但這些卻已然無人聽到……

知府見我死不瞑目,命人剜出我的心肝,遣人拖出荒郊,任有野狼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