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盛夏總是如此情緒激烈,不論什麼都來得瘋狂。威嚴壓抑的黑雲濃稠又深厚,好像要壓彎人的脊梁,將一切摧壓成一灘爛泥。明明是傍晚,卻如同深沉的暗夜。
一個形銷骨立的蒼白少女坐在一個巨大的,取名“神農園”的玻璃溫室內,沉默地看著溫室外橫飆的暴雨如同千千萬萬縱馬飛馳的士兵,前赴後繼地在地上撞個粉身碎骨,對著這“神農園”之外的嬌花嫩葉攻城掠地,攪得地上一片“屍骸狼藉”。
她的名字是曲幽臨,如同“幽靈”般徘徊迷惘。
在這喧囂的風暴世界中,曲幽臨隻能感受到一種空虛的平靜。她此刻所在的溫室,是她親自籌建的一個侍養著奇花異草的、占地整整五百平方米的獨特溫室。這裏,是她選定的墓地,她自己的墓地。
她坐在出口附近她親手搭建的秋千吊椅上,任憑寒涼的空氣無聲息地透過她純白的t恤、純黑的長褲,侵入她消瘦見骨的身軀。她懶散疲憊地斜靠著,五官精致無匹的麵龐上,絲絲縷縷都是極端的憔悴,由長期失眠所造成的“獨具特色”的眼睛無力地閉著。看得出,她身體狀況十分不好,精神狀態也很糟糕。
然而詭異的是,那張沒什麼血色的唇竟然還帶著的淺淺的笑,與她令人皺眉的慘態形成了奇妙的對比。那笑,似乎是一種無奈的釋懷,是對死亡的無奈接受和釋懷。
最近數月不知為何,自她記事以來就有的幻覺越來越頻繁了,她的精力被大幅度的消磨,更糟得是,她體內始終存在的一種不斷蠶食著她力量的莫名的力量,竟也急劇增強了,過分地壓榨汲取著她的生命力,使她總覺得體內住了一隻吃人的怪獸。
醫生隻說她是由幻覺導致的神經衰弱,進而引起身體狀態的惡化,可是幻覺的起因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出來。不論是藥物還是心理的治療都幾乎對她不起什麼作用。她直覺而清晰地感覺到,這具不過二十的年輕身軀在經曆了二十年長久的折磨後,就在今晚,就要獻祭給死神了。也好,以往她被迫直視著死亡,被迫一步步邁向死亡的懸崖,如今就站在懸崖邊上了,不過一瞬之間,在推一步,她的折磨就結束了,也算是一種解脫。
外麵的暴風雨越發劇烈了,黑雲在它漆黑莫測的腹中醞釀著爆裂的力量,猛地釋放出一條條猙獰銀蛇,劃破天際。轟轟隆隆的驚雷之聲、密密麻麻的落雨之聲還有呼呼哧哧的颶風之聲,交疊演繹成世間難得的盛大的交響樂。在這風暴中,她無意識地再次陷入了幻覺。
在她的幻覺裏,有種遙遠模糊的聲音在不斷逼近,且日益急迫,可是她總是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那聲音如同來自四麵八方,在時間的扭曲下相互交疊,再撞在環立的峭壁間不斷回彈,又透過不同的介質發生歪曲,以致於她連一個字都沒聽明白,隻有無盡的頭痛。同時,心髒會被一種並不屬於她的情緒控製而變得不受控製,仿佛被什麼聯係所牽引,那種情緒,恐怕屬於她所不知道的她自己。
就在此刻,幻覺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強烈,她痛苦地想,“我的死期到了嗎?在這時候老天為我辦了一場最合我心意的盛大的死亡儀式,真也算待我不薄。”她自嘲地笑起來,忽然陷入了回光返照,那具瘦削的身軀似乎又充滿了力量,她從吊椅上站起,隨性地舞蹈起來,又隨性地輕聲吟唱起來:
“孤身一人臨世,無親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