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
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
這是前朝詩仙李青蓮的名作,描寫春早時分,柳條未青之時,離人遠行卻無柳可折的哀傷。縱使現在已經入了秋,但是同樣的,柳條之上昏黃的葉子低垂著,隻是西風漫卷,揚起的薄霧慢慢潤濕了謝天心的雙眼。本應是歡喜的遊學,在微冷的秋風中也釀成了一杯苦酒,傍著臨江的水台,更添一分易水瀟瀟的清寒。
漫步行走在秦淮岸邊,清晨的曦光下,遊舫畫船也難得將息,喧囂了一夜的紅樓卷起燈籠,換上了招展的酒旗,除了徐徐的西風,竟然出乎意料的安靜。滿懷心事,謝天心突然對即將參加的辭別酒宴感到興趣聊聊。今晨初起,在家人殷切而又不舍的眼神中,少年背起包袱,離開了家門。父母的叮囑還回蕩在耳邊,這也算是一種離愁吧。
天心家不過是秦淮岸邊一戶普通的人家,不過比起一般的農家,還多了一份書香傳承而已,與金陵城內的烏衣謝家也有幾分聯係。辭別家人之後的謝天心向往常一樣順著河岸走到村尾的一個破舊道觀前。
“師傅!我來看你了。”隔著斑駁爬滿藤蔓的圍牆,白衣少年敲了敲門。
很快,門內傳出一聲蒼老的呼聲,聲音雖老但中氣十足。“是天心啊,進來吧。”
少年輕輕推開大門,圍牆裏麵就是一個小院。整個道觀沒有名字,占地也很小,說是道觀,實際上也就比土地廟大不了多少。院內陳設非常簡單,牆角一溜子的種了一些蔬菜,幾條瓜藤纏繞在幾根竹竿之上,兩隻大白鵝蜷縮在菜地旁的一顆老槐樹下避著朝露。
院內並不大的空地上,一位衣著破舊灰色道袍的老道士正在慢悠悠的練著拳法。“天心啊,既然你執意要入文行,我也不會阻止你,但還是希望你不要放棄武學的修煉。你在武道上的天賦雖然不怎麼樣,但是悟性十足,我也不奢求你練到多麼高深,但能強身健體可不能落下,別弄得跟書院的王老夫子一樣,身體虛得很。”
“師傅啊。”謝天心聽著老道的嘮叨,對於老道和他的老師王老夫子的一些小矛盾也頗為無奈。“師傅和老師都是我最尊敬的人,文武之道也不需要爭,就算弟子去參加科舉,但您教我功夫我絕對不會落下的。”
“好了,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快去吧,王老夫子正在勞勞亭等你。”老道的話音未落,突然一道烏光從他袖中激射而出,隻撲天心麵門。
少年一驚,連忙伸手向前一格,烏光擊中手掌,明明看起來威力十足,但甫一接觸卻發現並沒都什麼力量,謝天心伸手抓住,拿到眼前一看發現是一柄兩尺多一點的陳舊木劍。
“師傅!這,這不是您最喜歡的雷木短劍嗎?為何?”看清楚劍身之上布滿了焦黑,那是一連串看不懂的深奧雷文,謝天心激動的問道。
“誒,為師早已退隱,就算是再厲害的寶物,跟隨老夫也不過是蒙塵而已,還不如給你這小子防身,也算是廢物利用了。快去吧,別讓王老夫子久等了,他可不比我有長生相。”一抖衣袖,一個小瓷瓶就從老道身上掉下來,叮當一聲,他也故作不知。
站在老道麵前,看著他依舊不疾不徐的鍛煉著拳腳,謝天心突然雙膝跪下,對著老道叩拜了三下,撿起地上的瓷瓶,然後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勞勞亭位於秦淮岸邊,兩行高大的柳樹之間。王老夫子帶著臨川書院的弟子們正站在亭外,迎著微冷的西風,一邊不浪費時間的和弟子們講解著儒學,一邊也算是等待著為謝天心送別。王老夫子已經六十歲了,常年苦思儒道使得他消耗了太多的心力,再加上政治上的失意,歸隱之後雖然已經遠離了朝堂,但他依舊關注著各項政策的施行情況,可謂是操碎了心。因此王老夫子的身體並不太好,所以老道才會鄙視他不懂武學,也不懂養生。但他又何曾不知?為了心中的理想,老夫子早年一直嘔心瀝血的經營,又如何有時間鍛煉武學,就算告老還鄉,朝堂之上小人作亂,他又如何放心的下?
“咳咳~!********逸豫而無為,可以僥幸一時,而不可以曠日持久。這句話的釋義誰還記得?”王老夫子捂著胸口,在一名弟子的攙扶下慢慢行走在楊柳岸邊。
“老師,多注意身體啊。”弟子們全都一臉關切的看著他,眾多弟子自覺的形成半圈,為他擋住了並不催急的西風。
“咳~無妨。咳咳~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回答我的問題。”老夫子撫了撫胸口,文心一起,原本消瘦的身影就變得無比高大。弟子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胸有社稷,指點江山的執宰相公,而不僅僅是臨川書院裏教書育人的老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