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警察局撈少爺，這事情辦到中間，黃僧棠又提了次，正在求人份上，何管家用緩兵計，說等少爺回來商議。他也沒純粹敷衍，確實和少爺提到這件事情，沒敢說租查府大院辦遊樂會，隻說租用梅花會的招牌，立即被查少爺打斷話頭，查少爺顧及他麵子，話沒說重，何管家被敲打了，心裏不舒坦。黃僧棠知道何管家為難，查少爺那脾氣秉性，他也是知道的，黃僧棠知道這事急迫不得，以後再圖，有的是機會，畢竟查家走著下坡，越往後著，越會滿身破綻。
有人輕輕敲門，黃僧棠應了聲，女秘書走進來，拿著文件袋，上麵寫了外交部公函。那是個清清爽爽的年輕姑娘，穿學生服，梳學生頭，帶了付克羅克司近光眼鏡。黃僧棠給他們兩個相互介紹，女秘書姓劉，名字叫葳蕤，也是氓州來的，是氓州劉家的女公子。黃僧棠對劉秘書，頗有點討好意思，特意對何管家說，“你莫看輕了人家是個姑娘，教會學校畢業的，正經的高中學生，在我這蟄伏兩年，會去考京師大學堂。”
見到黃僧棠正事在身，何管家想要告辭，黃僧棠拖住了不許他走，“快到午飯點上，等下一起東興樓，老板是梳頭太監，烹製的幾樣宮味，像模像樣的。”何管家想到，查少爺特意關照自己，找著機會請黃僧棠吃頓飯，謝過他連幫了兩個忙。等下到了東興樓時，自己注意著，搶先把賬給付了。黃僧棠拿起文件，草草幾眼，對女秘書說，“滿篇的外交辭令，冷冰冰，文縐縐，老百姓看不明白，不值得浪費版麵。”黃僧棠將文件放回檔案袋，隨意丟在書桌上，他突然想起件事，叫住剛準備出去的劉秘書：“我記得你說過，有個中學同學，在外交部幹事。”劉葳蕤臉紅了，一副小兒女姿態，“這人頂頂討厭，幾次三番要請吃飯，說同學聚會，其實沒按好心。”“能起什麼壞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賞個麵子，吃頓飯的事情，吃飯時候順帶聽點內幕，最好和外國貸款有關，讀者最愛看這類事件。”
當著何管家的麵，黃僧棠毫不避諱。何管家早有耳聞，黃僧棠辦報紙，愛用文章罵人，罵衙門尤其凶，南方同盟會，北邊北洋軍，百無禁忌，還能火中取栗，從中撈著好處，真所謂是無錢不要，無人不敲。他撈錢手段，靠得是一罵一捧，喝罵時，貶得豬狗不如。要是被罵的人承受不住，拿錢來疏通關係，他手下的記者們，筆鋒一轉，轉而將人恭維出得道飛仙的感覺。
黃僧棠有張照片，存心要讓何管家看，借他的嘴，促成樁買賣。照片是梅花會上，記者搶的鏡頭，劉伯庭抱起粉蝴蝶出園子那段。本來準備當花邊，配文發在副刊，標題文章都擬定好，審稿時被黃僧棠撤下，底片就捏在他手裏。黃僧棠笑嘻嘻，將照片給何管家看了，發生那段豔聞時，何管家在應付孟梆子，對此事有耳聞，現場現在才看到。照片上的粉蝴蝶，穿著一半的戲裝，梳大頭、線尾子、發髻上是水鑽頭麵、後摘頂花、留了三圈額頭大泡子。褲子襖子坎肩，全都換了日常衣服，彩鞋還穿著，被劉伯庭攔腰抱起，一雙又軟又窄的小腳，顛著顫著，光是這雙腳，就勾掉男人的三魂六魄，她手裏還拿著戲裝裏的腰巾子，迎風招展，倒像才在脫衣服時，被強行掠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