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氏馬行(1 / 3)

至德二載(公元757年)春天的睢陽城。

崔嵬高大的城牆沐浴在夕陽落日的一片金黃之中,現出別樣迷人的色彩。

在睢陽西門仍有熙熙攘攘的人流,忙碌一天的小商販們正推著小車往家裏趕去,而無數郊遊踏青的士民們仍意猶未盡,雖神色疲憊,而又難掩興奮之情,邊走邊高聲談笑著歸來。

這時,遠遠地有一個頭戴突厥皮帽的青年,後麵有六、七個仆從相隨,正趕著一群駿馬向西門疾馳。

這馬群粗略算來,也有十三四匹,卻俱都是體型健壯、毛色純正的正宗突厥良馬,尤其是青年胯下的這匹駿馬通身栗色,四蹄有力,馬背上有黑色條紋,馬身高大矯健,靈動的眼睛閃爍著昂揚的鬥誌,仔細看去,竟是突厥最為名貴的戰馬“驊騮”!突厥人形容此馬迅疾如風,曆來是勇猛善戰的突厥勇士的最愛,不料今日卻出現在這中原腹地的睢陽城。

此刻到了西門,城門盤查的唐軍紛紛上前,攔阻馬群繼續前進,而馬上的青年見狀也趕緊從馬背上跳了下來,隨從們也紛紛跳下馬來,向著城門守軍迎上前去。

隻見這青年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剛才正在快速奔馳的馬群此刻卻一下子猛然減速以至停頓下來,隨著密集的人流慢慢向前蠕動。而守城唐軍一個小頭領也早看清了這戴著突厥皮帽青年的臉,馬上熱情地招呼道,

“李公子,又從甘州進貨去了?”

這青年閃現出了喜悅的笑容,一個勁地抱拳道,

“好久不見,七哥!嗬嗬,這次又進了一批西域良馬!”

看這青年,年紀也就在二十六七上下,身材中等,高鼻梁,眼窩深陷,麵頰瘦削,儼然有些西域人的血統;可他卻有著一幅厚實的嘴唇,肩膀寬闊,目光堅毅,渾身上下煥發出一股儒雅厚重之風。

此時,與守城唐軍寒暄放行過後,這突厥皮帽青年及其隨從就又匆匆飛身上馬,繼續帶著他的馬隊往城東南迤邐而去。此時,街上行人已不是很多,加上青年率領著他的馬群又總是從背街穿行,因此這群馬竟很快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城東南曲池坊。

坊口一杆大旗“李氏馬行”迎風飄揚。

向店裏望去,幾個麵色白淨,看樣子約莫有十五、六歲的小廝正忙裏忙外。而裏麵分明更有一座大院子,陣陣馬嘶傳來,看來裏麵也肯定有不少馬匹。

這時突厥皮帽青年正率領馬隊疾馳而來,到了店口,猛然一勒馬,縱身跳下,而後打了一個響指,整群馬也立刻馴服地停了下來,一個挨一個地走進院子。正在門邊打理的青帽小廝見狀,連忙上前牽住馬轡,一麵熱情地招呼著為首的突厥皮帽青年,

“東家!您回來了!”

隨從們紛紛把馬牽到馬廄,而那為首的青年興奮地把皮帽解下,一麵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麵大步流星地走進後堂,

“給我盛碗涼水,渴死了!”

片刻,青帽小廝端著半葫蘆清水匆匆走到後堂,卻發現青年正嫻熟地扳著算盤算著這次西域之行的利潤,

“宋繡五十匹,每匹九十一貫,共四千五百五十貫;湖綢四十五匹,每匹六十二貫,共兩千七百九十貫;茶葉三十箱,每箱一百二十七貫三百文,共三千八百十九貫……嗯,一共賺了……”

劈裏啪啦撥了幾下算盤珠子,然後自言自語道,

“一萬一千一百五十九貫!”

小廝心知東家在算賬的時候是最忌諱別人打擾的,於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

“絲綢及茶葉成本為……兩千一百七十貫,已在櫃坊打了飛錢,專人送交給北門絲綢行的蕭九和茶行的陸老板……沿路吃喝花用、以及雇傭突厥騎士護送戰馬到隴西,一共花費……六百三十貫;加上沿途的過境稅、打點花銷以及突厥馬主的請客送禮費用,約為……八百二十貫”,

稍微頓了頓,他又繼續聚精會神地計算著,

“利潤為七千五百三十九貫,購買突厥良馬一千九百八十四匹,每匹三貫八百文,轉售給隴西牧馬監一千九百七十匹,每匹價格四十貫六百文,共……”,

這青年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又撥了幾下算盤珠,

“共得七萬二千四百九十六貫,其中七萬貫已經存入長安豐樂櫃坊,其餘的兩千四百九十六貫存了飛錢,與十四匹馬一並帶回”,

說完他長舒了一口氣,看著身邊的青帽小廝,笑了。

身邊的青帽小廝顯然被如此的利潤驚呆了,愣在那裏。

這青年倒還算從容,一邊自己接過小廝手中的半片葫蘆,將涼水一飲而盡,而後愜意地打了一個飽嗝,

“痛快!”

青帽小廝這才回過神來,臉上卻早已洋溢著無比興奮的神情,

“東家著實厲害,這一趟西域可沒白跑……”

仔細看這小廝,麵色白皙,明眸皓齒,身材亭亭玉立,一身粗布衣服幹淨整潔,臉上因為激動而紅霞翻飛,卻儼然有一番女兒風情。這被稱為青苔的青年卻不以為意地一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