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冬日濕氣也是頗重,區氏常年在西北,身子已經有些吃不住這樣的氣候,加上連日奔波,腿腳的隱疾終於發作了,左腿腫了一圈,疼痛難忍。幸好水清若擅長岐黃之術,內用外敷的藥立時便製了出來,加上針灸,想來三四天便可無礙。水清若為區氏診治時,江棹遠便從旁協助,不時用餘光掃幾眼屋內陳設,卻還是不見令牌的蹤跡。
區氏受病痛折磨,昨夜難以安寢,現下疼痛稍解,倦意便湧了上來。江棹遠見自己不便再留,隻得回房。
甫一推開房門,江棹遠立時便覺察出了不對。來不及細想,他猛地回頭,一記盤龍出水襲向對方麵門,待看清來人是誰,愕然收手,拳頭離對方鼻尖不過寸許。對方雙目含淚,激動難言地望著他,江棹遠麵露茫然,不敢相信地問道:“……師姐?”
“阿遠,你沒死,我就知道你沒死!”
楊盈盈衝上前來抱住江棹遠,痛哭道:“他們發現了一具屍體,穿著你的衣服,還以為是你……我不願相信,就一直找,一直找……”幾天來,她就如無頭蒼蠅般在附近城鎮遊蕩,卻終於在今日看見一個神似江棹遠的身影。雖然麵容氣質迥異,但常年生活在一起,江棹遠的身形早已銘刻在心,她相信自己絕不會看錯。
江棹遠聽她說完,心中一沉——想必是與自己互換衣服的乞丐身亡了。隻是,那乞丐到底是饑寒交迫而死,還是做了他的替死鬼?他歎了口氣,將楊盈盈從懷中輕輕拉開,寬慰道:“師姐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麼?”
楊盈盈仍是止不住抽噎,淚珠滾滾落下,卻仍是盡力睜大雙眼,癡癡看著江棹遠的臉,喃喃道:“師弟,帶我一起走吧……爹不在了,你也不在,我留在崖山還有什麼意思……”
江棹遠深吸一口氣:“師姐……此去吉凶難卜,我不能讓你一起涉險。你要信我,一定能找到殺害師父的凶手,為師父報仇,也為我自己洗清冤屈。你先回崖山等我,有朝一日,我會光明正大地回去。”
楊盈盈慢慢地搖了搖頭:“你走的這些日子,我不知道是怎麼撐過來的……我每天都被噩夢驚醒,時時刻刻都在想,你到哪裏了,是否吃飽穿暖,是否避過了重重追捕……師弟,讓我跟你一起走吧,我願意與你同生共死。”她一字一句說道,目光之中隱隱透出堅定不移的神態。
江棹遠望著楊盈盈消瘦蒼白的麵容,內心震動不已,他未曾料到,在此刻山窮水盡的時候,楊盈盈竟能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楊盈盈見他不吭聲,咬了咬唇,拉住他的手,在江棹遠不解的神色中緩緩開口道:“阿遠,其實我……”
她話還未說完,門口傳來水清若略帶猶豫的聲音:“江大哥?出什麼事了?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哭。”
屋內兩人登時噤聲,楊盈盈止住哭泣,略帶緊張地看了眼江棹遠。江棹遠寬慰地朝她一笑,將手抽出,上前開門:“水姑娘,是我師姐來了……她路上有些辛苦,所以哭了。吵到你們休息了罷?”
水清若好奇地朝屋裏看了一眼,隻見一個纖麗的身影坐在屋內背對著她,身子微微顫抖,似乎還在隱忍哭意。她“哦”了一聲,知道自己此刻不便打擾,便道:“無事便好,若這位姐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盡管找我。”
江棹遠點點頭:“好,多謝你了。”
楊盈盈這時已止住眼淚,聽得兩人對話,似是十分熟稔,心中暗想:“這姑娘什麼來頭?為何阿遠竟似十分信任她?阿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這時江棹遠已關上房門,轉頭走來:“師姐,崖山派其餘的人現在何方你可知道?”
“他們在小林鎮呆了兩天,但沒什麼線索,昨天便已走了。我想,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會再來了。”
江棹遠心中道了一句“好險”,又問道:“那他們是否告知你接著會去哪裏?”
楊盈盈神色一緊,若無其事地搖搖頭:“二師兄見我不肯回去,便帶人離開了,隻讓我過後自己回崖山,並未告知我去哪裏找他們。”
江棹遠並未覺察出她神態有異,點點頭:“此地雖暫時安全,但也不可久留。師姐,你一路辛苦,今夜便先好好歇息罷,明早我們再商量往後如何。”
楊盈盈聽他話中之意,似是答應自己與他一道上路,登時欣喜得又要落淚,江棹遠好說歹說才將她哄住。
夜半時分,江棹遠輕輕起身,收拾停當,潛入楊盈盈的房間。楊盈盈聽見響動,立時驚醒,見眼前是他,神色放緩,疑惑道:“阿遠,現在便要上路麼?”
江棹遠點點頭道:“對,早些走隱蔽些。”說罷突然出手,點了楊盈盈的睡穴。
楊盈盈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便昏睡過去。
“師姐,我這樣的人,不配你的深情。自此以後,願你諸事順遂,再不要為我勞心了。”他看著楊盈盈沉睡的麵容,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