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1 / 2)

錦繡山莊,客廂外。如此之大的動靜,自然是招來了不少人。站在黑暗中的傾璿聽見刀劍爭鳴之音驟停,原本握緊竹笛的手逐漸放鬆下來:半夜有人前來偷襲她,自己正要出去解決,卻聽聞已有人與他們纏鬥起來,便按兵不動靜聽其變。她揉了揉眉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開了門。淩天霜草草披了件披風,一見傾璿便小跑著撲了上去,道:“傾璿姐姐,你怎樣了?可曾受傷?”傾璿抿唇笑笑,道:“我沒事,是……”傾璿步履嫋娜地走到張若水和慕罹麵前,略一欠身,道:“謝謝張公子和慕公子救命之恩。”慕罹冷眼瞟了她一眼,將魚腸劍環在雙臂間,側臉道:“切!”張若水一聽傾璿這話先是驚喜,卻又是慚愧,紅著臉揮著白袖,道:“傾璿姑娘言重,是慕公子打跑那個戴麵具的人的。對了,你的傷……”張若水猛然一醒把這句話壓了回去,還是要遵守諾言為傾璿姑娘保密,雖然他沒答應,也根本不知道這個秘密究竟是什麼。“麵具人?”傾璿和淩天霜異口同聲地念著,兩人均是明眸瞪起。“是啊,好恐怖的阿修羅,簡直就跟直接從地獄裏走出來的一樣,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鬼呢!”張若水一臉認真地說著,“那人功夫好厲害,與慕公子不分上下!”說話間,秋明洌火急火燎地趕來,後麵還跟著另一撥人,秋明洌見兩位姑娘立在晚風裏,連忙靠近過來,關切地問到:“天霜,傾璿姑娘,你們可還好?”淩天霜向秋明洌輕搖花顏,道:“我們沒事。”淩天霜見這動靜引來了不少閑雜人等,便想息事寧人,端出錦繡山莊主人的氣派,朗聲道:“各位,一個小毛賊而已,已被慕公子趕走了,明天天霜便會告知官府。入夜已深,大家快回房休息吧。”眾人一聽,雖然有幾分疑慮,但是豈敢喧賓奪主,小聲嘀咕議論著,不一會兒便散開了。庭院之中,隻剩下兩位姑娘和三個男子。張若水後怕地捶著胸口,呼呼地喘了幾口氣,道:“方才真是……驚心動魄!那阿修羅……功夫真是厲害……”秋明洌一手托著下巴頷首思忖著,淩天霜輕顰柳眉,望了望傾璿,又看了看秋明洌。“你說什麼,阿修羅?”淩天霜問道。“對啊,以假亂真的修羅麵具!”張若水說道。隻見傾璿玉顏如雪,泠然拋出幾個字:“是七殺。”“不是七殺。”慕罹迅速否認。“你怎麼知道不是?”傾璿挑眉凝視著他,雙眸射出兩道仿佛可以刺穿他的利劍。“難道,你見過他?”傾璿竟朝慕罹步步緊逼起來。“你又怎麼確定是他?”慕罹挑起一邊嘴角反問。“修羅麵具,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傾璿說話時,肩膀不由自主地顫動。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有別的原因。“七殺?”秋明洌持扇,有點牙齒打顫地說,“傾璿姑娘所說,莫非就是那個人稱‘百裏赤土’的殺人魔王,墨宮刺客七殺?聽說,墨宮的功夫叫地獄刀劍譜,剜目斷舌割喉,極其陰狠毒辣。”說著說著,秋明洌不由自主望向慕罹,現在回想起昔日種種,覺得這個慕罹大有來頭,看他的劍法,絕非善類。秋明洌不禁有些後怕。傾璿朝秋明洌點了點頭,道:“正是。”聽到“墨宮刺客”和“七殺”,眾人都的臉上都泛著淡淡的驚恐之色。唯有慕罹挑著嘴一臉蔑笑,道:“那是假貨。”“你如何確定,難道你是真七殺不成?”傾璿偏過頭灼了慕罹一眼。慕罹先是一怔,像一隻被主人訓斥的小犬一般耷拉下眼皮,他吸了口,道:“我見過他,他隻用劍,不用刀。”此話一出,眾人都是無比震撼,隻管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傾璿卻是鎮定,有些盛氣淩人地逼近慕罹,小聲道:“你,果然……”此時的氣氛格外尷尬,傾璿慕罹大有動手的樣子。不隻是朝廷中人,此事已經牽扯到魔教亂黨了,張若水深吸了一口氣,神色變得有些凝重。淩天霜也是警醒之人,怕傾璿再追究下去會節外生枝,便揮袖道:“人都走了,多想也沒有益處,傾璿今夜你搬到我的房間吧,我們兩個也好有個照應。”傾璿頓了頓,回首“嗯”了一聲,抬首瞄了一眼一邊宛若石像般靜立的慕罹,便跟著淩天霜走了。大家也都很識趣地結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次日,慕罹立於房簷下,任憑吹麵而來的春風撩起水瀉般的烏黑長發,側臉的輪廓宛若流星劃過的軌跡。朵朵薔薇掩映,傾璿在廊間走著,花麵不如美人麵。慕罹出現在廊下,目光微柔,朝她喚了一聲:“傾璿。”綠裙輕搖,傾璿側身望來,明眸如星,冰雪容顏上不帶一絲表情。慕罹緩步走來,略微俯首,道:“還在生氣麼?”傾璿抬眼,漠然地掃視了他一下,隻是別過頭:“哼。”慕罹眸間閃過一片暖陽,抬手愛憐地點了點她鼻尖。傾璿卻是一臉嗔怒,轉頭鳳眼烈烈地瞪著他:“告訴我實情。”慕罹眸中的溫暖消逝了,他垂下目光,淩亂的鬢發擋住了他側臉棱角分明的輪廓。“你就這麼想找到他?”慕罹問。“我要親手殺他。”冰冷的聲音仿佛砭骨的朔風。漸漸,慕罹的瞳孔凝成了兩孔冰泉,兩人相對而立,竟如兩尊冰塑。他遲疑了片刻,道:“去方府的事,我可助你。”傾璿眼中驀然一驚,慕罹的言語觸及到了她腦中最敏感的一根神經,她輕輕咬著牙關,將秀眉不自覺地蹙了蹙。傾璿秋波一轉,向後退了一步,揮袖道:“不用你管。”慕罹見她對自己拒之千裏,自然有些不悅,冷哼一聲,輕叱了一句:“好吧,好自為之。”說罷,便瀟灑地轉身離去。傾璿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鳳眼微瞪,凜冽之意攀上眼角。淩天霜憂心烈烈,又不忍打攪傾璿睡覺,天剛亮便起身坐於庭前繡花散心,纖手輕動,正是佳人如蘭,葳蕤生光。秋明洌不忍打破這幅詩意畫卷,隻是靜默地遠遠站於廊前,目不轉睛地看著。傾璿轉過曲折的廊橋,來到兩人約好議事的繡房。淩天霜察覺到了利落的腳步聲,方放下繡活抬首,看見了綠衣素雅的傾璿一路分花拂柳地走來,站起了身。正巧這時,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鬟捧著一個錦盒小趨過庭,朝著淩天霜快步走來。雙手將錦盒遞到淩天霜身前,道:“小姐,方才莊外有個捕快送來這個盒子,說是讓奴婢親手遞交到小姐手上。”兩人仔細看了眼錦盒,做工精細,的確不像是尋常人家之物。淩天霜接過盒子,心中莫名地感到一絲不安,問到:“你可知那人是何人差遣?”小丫鬟搖了搖頭,道:“並不知曉。”淩天霜拂袖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小丫鬟應聲退下。淩天霜端起盒子,瞟了一眼傾璿,傾璿略微蹙了蹙眉,道了句:“打開看看吧。”淩天霜微微點頭,將盒蓋掀開。兩個姑娘瞧見盒中之物皆是一臉驚愕,淩天霜輕吒了一聲,手上一顫,失手將盒子扔在地上,盒子裏咕嚕嚕滾出一節血肉模糊的斷指,上麵還套了個顏色深紅的瑪瑙扳指。傾璿被這殘指嚇得一震,淩天霜更是又驚又憂,那節斷指上的扳指,分明是淩雁之物。淩天霜驟覺胸悶氣短,不住地輕拍著胸口,兩行瑩淚奪眶而出,向著傾璿念著:“是……是爹爹的……怎麼辦……他們……”傾璿一手上下摩挲著淩天霜的後背,一手將她扶住。秋明洌心如針刺地望了淩天霜一眼,也不知她看到了何物,大步流星地跑了過去。淩天霜一時間岔了氣,驟然生出窒息之感,血氣衝上腦門,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