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琉璃坐在鏡前卸妝時,竟有些不認得自己。
一度被養得紅潤豐盈的雙頰,變得消瘦而蒼白。那一把烏黑的青絲,越發襯托出近乎透明的膚色。
小蘭站在她身後,邊替她卸簪環發飾,邊閑聊些家常。
“娘娘,你說奇不奇,前幾日小鳳姐姐竟然問我要胭脂。”
“哦?”
“我把胭脂給她,她就要我幫她梳女孩兒的發髻,還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好些首飾來,讓我幫她打扮。”
那些首飾,就是在集寶齋買的吧。琉璃默默地想。然而此時她的心緒已然提不起考慮這些事情的精神來,倒是小蘭興致勃勃地繼續說著。
“我當然要問她,怎麼突然想起來做女孩兒打扮了,可是小鳳姐姐死活不肯告訴我。不過,有一天我偷偷地跟著她出去了。”小蘭卸完發髻,拿起一把木梳,替琉璃慢慢梳通長發,又笑道,“你猜怎麼著,她居然是去找唐煜了!”
“唐煜?”似乎在什麼地方聽說過這個名字,琉璃凝了凝神,突然想了起來,這是那個曾在花會那日行刺自己的少年。
自己曾想放了他了事,白冠之卻說先關他三個月再放。
小鳳去找他做什麼呢?
“後來我等她回來,就問她了。我說,小鳳姐姐,你是不是去見心上人了?”小蘭略略得意地一笑。
琉璃的心神終於有些被吸引了過去,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小鳳姐姐當然是不承認的,不過,我說,你要是不說實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她就隻好告訴我了。”小蘭得意道。
“她說她現在經常去看唐公子,去找他說話。”
“我就問,那你們聊些什麼呢?”
“她說,什麼都聊,聊得最多的還是麗妃娘娘您。”小蘭突然笑了,“麗妃娘娘,您說等小鳳回來,咱們要不要仔細拷問拷問她?”
琉璃閉上眼睛,微笑道:“行啊。”她不是不想關心小鳳,畢竟在集寶齋,她連小鳳未來的嫁妝都替她準備下了。可是現在,她實在沒有心情與小蘭一起說笑。隻是,內心深處,她希望小鳳這對小情人能夠幸福,至少,要比自己幸福。
似乎是注意到了琉璃的疲憊,小蘭的聲音放低了許多:“娘娘,你是累了吧?最近你的臉色真的好差。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小蘭幫你按會肩。”
放下梳子,小蘭的雙手放到了她的肩上,按捏起來。
屋內靜默了下來,琉璃這片刻竟也什麼都不想了,閉目沉浸在小蘭或輕或重的按壓中。
隻是不知為何,身後小蘭的手勁卻慢慢變大起來,初時尚能忍受,到後來竟覺得有些疼。
她皺了皺眉,伸出右手握住小蘭的手示意她停下:“小蘭,輕一些。”
可是這握住的手卻有些異樣——絕不是一隻少女的手!
她警覺地睜開眼睛,迅速站起身,與背後手的主人拉開距離。
映入她眼簾的,卻是苦笑著的白冠之。
“我……”
“你累了。”燈火下的白冠之有些朦朧,他伸了伸手,似乎想攬過琉璃,又慢慢放了下來,“早些睡。”
頓了頓,他又道:“我來看看你睡了沒有,這便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琉璃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深深的痛苦,這痛苦就像一把刀,將同樣的傷瞬間刻到了她自己的心頭。
琉璃有千百次想把話說出口。
——你害得我爹娘雙雙身亡,你是殺了我父母親的凶手!
可是她沒有說,她知道,說了,就是離殤,就是永訣。
她隻是在不知不覺間,一點點地在遠離他。
白冠之的目光如暗藏波濤的海洋,一直看著她,似乎在等她說話。
琉璃卻換上了一副溫柔的笑容,走近前去,依偎到他懷裏,緊緊地抱住他。
這懷抱依然像過去一樣,溫暖,寬厚,足夠冰冷的自己汲取熱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