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隨著父親曹國公站了起來,跟在朱元璋的身後離開了太子東宮。他回頭望了一眼東宮高高的城牆,心裏為妹妹的言詞心驚不已。
朱允炆用帕子抹了抹嘴角,嘴裏遺留的甜膩味道似乎讓他暫時忘記了因為祖母新喪的苦澀,帶著某種難得的興奮之態,朱允炆問李景緣,“嘉瑞,你知道燕王嗎?”
燕王?
“嘉瑞知道,燕王殿下是殿下的四叔。”
朱允炆說,“嘉瑞可知道,四叔是個怎樣的人?”
李景緣搖了搖頭,“嘉瑞不曾見過燕王。”
“哦。”朱允炆遺憾的歎了口氣,“我也沒見過。”又突然釋然,“不過四叔就快要回京了,我們很快就能看見了。聽聞四叔是個非常厲害的大將軍呢。”
燕王前往封底北平的時候,朱允炆還隻是個繈褓裏的正常嬰兒,自然沒什麼影響。真正讓李景緣吃驚的是朱允炆後麵的話。
燕王要回京了?如果是為了馬皇後的死,恐怕回京的不止單單一個燕王吧。
這座被白色湮沒的南京城,就快要綻放火花了呢。隻是不知道,它會燒了誰家的屋子。李景緣在心中冷笑。
李景緣走出東宮的時候,正巧和迎麵而來的李景隆相遇,李景緣頓時笑了起來,撒嬌般地擠進哥哥的懷裏。李景緣揉了揉自己的小短腿,頗為憤懣而無奈。
孩童的小身板還真不頂事。李景緣暗暗吐槽。
李景隆摸了摸妹妹的嘴角,上麵還有黏黏的觸覺,李景隆問,“小緣,你怎麼知道長孫殿下會喜歡糖葫蘆?”
李景緣歪著腦袋撇撇嘴,用手指點著李景隆的額頭,一副你真笨的樣子說,“因為我喜歡啊。”
李景隆無奈地笑了。
“爹爹呢?”
“父親已經和姨娘一起回去了。”
李景緣撅撅嘴。
李景隆笑道,“怎麼,小緣不高興哥哥接你回家嗎?”
李景緣點著李景隆的額頭,“怎麼可能!哥哥真笨!”
身後的皇城掩在黃昏中,散發著一種模糊而誘人的芬芳。李景緣把腦袋擱在李景隆的肩膀上,隨著李景隆的步子一點一點。她眯著眼睛遙望越來越遠的皇城,心裏湧起一抹淡淡的悲涼。
很多人死在這裏,並且將會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被遺忘,無論身前如何富貴榮華。
馬皇後已經沒了,這座皇城的主人又能記得多久?
這座皇城,還剩下多少真情?
然而現實不容許李景緣有過多的傷感,因為各地藩王已經開始陸續抵達南京城。
晉王朱棡是第一個抵達南京城的藩王,作為朱元璋的第三個兒子,晉王更多的遺傳了其母的容貌,秀目美髯,顧盼有威。當他單騎縱馬而來,八月的陽光為晉王鍍上一沉聖潔的光。然而南京城的百姓們尚未能從晉王威武的姿態中清醒,便被帶入了另一種截然相反的狀態。
22歲的晉王爺沒有減速,沒有下馬。那匹黑色良駒就這樣招搖過市,所到之處無一不是狼藉非常。有力強健的馬蹄之下是殘破的果蔬和街邊的胭脂首飾,以及一個滿是汙泥的細瘦手腕。
那個孩子衣著襤褸,肮髒不堪,背上留下馬鞭的痕跡。而馬鞭的主人早已揚長而去,隻留下麵色淡漠而苦澀的人群。
燕王朱棣的隊伍就是在這個時候來到南京城的。南京場的百姓們聽見了一陣連綿而急促的馬蹄聲,他們驚惶地回頭,便看見一個身穿勁裝的中年男人高坐馬背之上。男人身形魁梧有力,掃視他們的目光帶著某種無形的力量,有戰場的味道。然而這個男人卻在城門前駐足勒馬不前。他身後的兵將們麵色怪異而緊張。
李景緣往嘴裏塞了一小塊香酥糕點,幾乎整個身體都趴在了桌子上。她透過客棧的樓閣窗子看見了一個微胖的男人,那個男人的身後是一隊手持兵器的大明兵士,而男人的身前是手握重兵的燕王朱棣。
李景緣的記憶力一向很好,雖然同前世見過的畫像有很多不同,但總算相似。
“秦王。”李景緣聽見哥哥李景隆的低語聲,李景隆皺著眉頭凝視城門口,在那裏燕王朱棣和秦王朱樉麵麵相對,坐下的良駒煩躁的在原地走動。
兄弟爭道,倒還有趣。李景緣暗自冷笑。眼珠一轉,李景緣對一旁的李景隆道,“哥哥,我們打賭吧。”
“賭什麼?”李景隆問。
李景緣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指指了指馬上的兩個人說,“賭他們誰先進城呀!”
“胡鬧!”李景隆拍開李景緣的手,臉上難得的有了薄怒之象,“你知道他們都是誰嗎,竟敢打這種不要命的賭。”
李景緣撅撅嘴,拉著李景隆的衣袖道,“正因為不知道才好玩嘛。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