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玨一震,鬢邊垂落的紅珊瑚寶石沙沙打著麵頰,有酥麻的疼痛:“本宮不是說過不必驚動陛下麼?是誰去稟告的?”
還沒等她解開疑惑,十二扇青玉羅漢屏風後明黃一閃,奕衡已大步跨入殿中,眉心隱著一絲震怒,神色又焦急又擔憂:“蓁蓁!”
嬴玨立即起身迤邐相迎:“惠郎來了。”
奕衡滿眼疼惜地看著她,確定她沒事後忙道:“澈兒呢?”
嬴玨示意婉珍將閔澈抱給奕衡瞧,奕衡接過繈褓溫聲哄著,濃墨色的眉峰軒然暈開一抹柔和。閔澈在他懷裏不哭不鬧,隻滴溜溜地轉著靈動的眸子,甜甜朝他微笑。
奕衡如釋重負,順手將繈褓遞給了婉珍,隨嬴玨落座。他看著她,定定的眸光裏泛著如水的微波,語氣卻是嗔怪的:“幸好澈兒沒事。你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情竟不遣人告訴朕,若非廉逸宣來乾安殿負荊請罪,朕至今會被你蒙在鼓裏。”
嬴玨心底驟然明朗,鼻尖不由得泛上一絲酸楚,睫羽顫顫:“蓁蓁並非有意隱瞞,而是澈兒到底無事,不願讓惠郎白白擔心罷了,不料惠郎反而埋怨。”
這樣絕美的女子,委屈起來更讓人賞心悅目。奕衡伸手心疼地將她攬入懷裏,語調柔和了幾分:“好了好了,朕不是怪你,而是擔心你什麼事情都獨自承受。朕說過了,要和你一起承擔的。”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在那空白的節拍裏,似乎有人將感動猛然灌入心房,洶湧澎湃著快要滿滿溢出。嬴玨略一怔忡,想起方才天淵湖驚險一幕,潸然淚下。那一滴灼熱的清淚落到奕衡修齊的肩上,滲入素銀色金絲蜀錦五爪龍紋常服中,滾燙的溫度透過桑蠶絲寢衣稍稍變冷,直至觸膚一瞬,格外冰涼。他摟緊了嬴玨,聲音有著帝王不可抗拒的威嚴:“今日是誰伺候的四殿下,傳她立刻來見朕!”
修瑜和婉珍俱是一愣,立在原地不敢妄動。嬴玨伏在奕衡肩頭低低道:“惠郎,這點小事蓁蓁已經辦妥,不必再興師動眾責罰於她了。”
嬴玨的語調讓人如沐春風,哪怕是難過的哽咽亦如一曲婉轉低回的宋闕。奕衡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絲,幽幽歎了口氣:“見你這麼難過,朕於心不忍,必要狠狠責罰那人,為你出口氣才好。”
嬴玨聲音淺柔,如冥冥秋雨:“惠郎豈不聞‘物極必反’?適當的責罰可立威嚴,如若重責隻恐下人積怨,於己不利。蓁蓁已讓那人吸取了教訓,惠郎還要責罰麼?”
“罷了罷了,”奕衡扶著她雙肩的手不由緊了緊,“既然你已有決斷,那朕就不再多言了。隻是今後如果澈兒再有任何異動,你一定不要再瞞著朕,知道麼?”
“蓁蓁知道了,”嬴玨抬起頭柔柔望向奕衡,笑靨宛如秋日盛放的芙蓉,嫣然嫵媚,“今日付姐姐攜軒兒和蓁蓁同遊天淵湖,惠郎現在確認了澈兒無事,便去福慶宮看看軒兒吧。”
“嗯?”奕衡伸手往嬴玨俏麗的鼻子上輕輕一刮,“怎麼你這麼大方了,要把朕推旁人那兒去。”
嬴玨抿一抿花瓣似嬌柔的唇:“軒兒是惠郎的親骨肉,可不是什麼旁人,惠郎這麼說可是偏心了。”
奕衡輕撫著嬴玨細嫩的麵頰:“朕更想陪著你和澈兒。”
嬴玨順勢盈盈握住奕衡的手,溫聲道:“澈兒馬上就要歇息了。軒兒今日也被唬得不輕,付姐姐又一向溫柔怯懦,隻怕如今還不知怎麼安慰呢,惠郎如若不去看看,可怎生是好呢?今日大殿下比往常活潑了許多,隻怕惠郎見了也高興呢。”
“你呀——”奕衡定定看著嬴玨,目光宛如一灣月下清泉,“朕聽你的,去福慶宮看望軒兒。隻是此刻朕還想再陪陪你們母子。”
嬴玨“撲哧”一笑道:“那好,惠郎可不許久待,待久了蓁蓁可要下逐客令了。”
奕衡笑著輕撫她臉頰,隨口吩咐張承道:“去告訴付淑媛,朕今晚要和她母子二人一起用晚膳。”
當張承把話原原本本的告訴付青珂時,她正坐在長窗邊調弄一把如意紋飾的酸梨木琵琶,反反複複彈著一曲《蝶戀花》。她佇足愣了半晌,夕陽將她頎長的身影輕掩於卷簾之後,映照她麵色緋紅如霞。她恍然望著被秋風拂動的穗帶,眼角點點微潤,直到聽聞閔澈那一聲稚嫩的“母妃”,她才忽覺自己並非身在夢中。
青珂別過頭隱去淚意,回首感激道:“多謝張公公告知,本宮這便好好準備接駕。”她有多久沒見過奕衡了,似乎連她自己也不曾記得。在這金玉堆砌的錦繡宮苑裏,想見他一麵竟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情,今日他肯親臨,讓她高興得忘乎所以了。她放下手中的鳳頸琵琶,示意白芷封賞。
張承笑吟吟地接過精致的荷包,略微掂量掂量便放入袖中,笑道:“奴才不敢蒙娘娘一句‘多謝’,這是您自己的福氣,奴才不過替陛下傳了聲口諭而已。您好好準備著接駕吧,奴才先告辭了。”
張承知趣地退了出去,付青珂也隻道一句“公公慢走”便開始急急地準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