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樣一個人:在冬天裏守望春天,在夏日裏回憶冬日。比如現在正處六月,酷暑難耐,我倒是希望老天會破天荒的給這從未見雪的南方來一場鵝毛大雪。但是,天氣還真的較之前涼快了一點,原本悶如蒸籠的世界也有了些許的風。
午後的時光裏,天空已是烏雲密布,風雨欲來勢不可擋。果然不多一會兒,便“劈裏啪啦”
地下起雨來。雨滴大如豆粒——仿佛老天囤積多天的淚水奪眶而出。
我的心情也隨著這場雨陰暗到了極致,舉目四望,眼前雨幕中的世界一片茫然,倏然間,有種欲哭無淚的蒼涼。我多麼想像一隻雄鷹一樣,展開雙翅,衝入雨幕之中,用自己血肉之軀一遍遍搏擊長空。可是我終究未能做到。我不是一隻鷹——而是一個人——一個男人,這樣的觀念在我的腦海中根深蒂固,占據著全部的主動。
我隻能等待——等下去,希望某一天,白鴿攜著一封來自遠方的信,告知我幸福之匙的所在。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在目前的狀況下,我隻有等待,做一個人,每天奔波勞碌,上班下班,為了幾片麵包累死累活。
而今我正坐在回家的火車上。車廂裏一切都很安樂。坐在我對麵的是一個看起來和我一樣孤單的女孩,從我上車到現在,她的注意力幾乎都集中在窗外。有那麼一刻,我們四目相對——她那雙悲傷的眼睛至今仍嵌在我的腦海中,久久難以忘記。
為了解除旅途的無聊,我主動開口搭訕:
“你……一個人?”
她看著我,似乎有些驚愕。猶豫片刻,才點了點頭。
“回家?”
這一次,她沒有回答。
談話立刻陷入僵局。於是我隻好自顧自地說:
“我可是要回家的……離家一年了……都不知道一切怎樣。”
然後我沉默了。
過了片刻,她終於開口:
“我……我沒有家……”
對於她的回答,我很是詫異。我看著她,眼神裏一定寫滿好奇。
但是她卻似乎更喜歡沉默。我左等右等,她始終不再開口。
車廂裏又陷入了沉寂。時間已過十一點,夜漸漸深了,許多乘客都將就著在自己的座位上睡著了。我卻總是無法入睡,無奈之餘隻好取出我那個已經稱得上曆史悠久的cd隨身聽,在袋中尋找了一張神秘園的專輯。
曲子很優美,如泣如訴,柔美的樂音中飄著一種難以察覺的憂鬱,讓人心碎至死。然後我緩緩地閉上眼睛,讓自己休息片刻。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手臂。
我睜開眼睛,原來是對麵的女孩。
“有事兒嗎?”
“哦。是這樣,先生……你可不可以把你的cd借我聽聽……嗯,拜托了。”
雖然有些猶豫,但我最終還是摘下了耳機,把隨身聽遞給她。
“不好意思了。謝謝你。”
說完,她將自己的長發撥到耳後,戴上耳機,神情有些陶醉。
我百無聊賴地看了幾頁小說,最後終於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對麵的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我的cd隨身聽也完好地放在我身邊。我將它小心地收起,心中又生出無限的惆悵,對未來的茫然之感與窗外的清冷聯結在一起——那一刻,我似乎覺得自己的世界是黑暗的。
我把頭埋在雙手之間,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解除我內心的煩悶——25年來的茫然若失使我對一切無所適從。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我,窮於思索,苦於抉擇。我敗了,徹底地敗給了我自己。
這一情形卻引起一個乘務員的注意。
“先生!先生!您沒事吧?”
我從雙手間勉強抬頭,對她微微一笑,說:“沒事,謝謝你。我想是有些疲勞了,休息一會就好。”
“好吧……那麼,有什麼事的話,隨時叫我。”
“好的。謝謝了。”
“不客氣。”
乘務員轉身離開,我也從剛才的失態中回過神來。為什麼我總是那麼憂鬱,那麼悲傷?我記得,上學的時候很多人都對我有這樣的疑惑——在他們眼裏,我既不參加社團活動,也不好好學習,整日昏昏沉沉,冷酷到底,確實讓人難以理解。
大約十分鍾後,對麵的女孩回來了。他見我仍然醒著,對我微微一笑:“剛才謝謝你了。神秘園,還是那樣讓人神往。”
“怎麼?”我大吃一驚,“你知道‘神秘園’?”
“神秘園總能給我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好像家的感覺。那裏充滿愛,讓我感到幸福溫馨……”
我靜靜地聽著她說話。她眼神中的某種東西深深的觸動了我。空氣很悶,車廂裏一片沉寂,除了火車固有的行進節奏,這個封閉的空間裏一無所有。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呆在一個無人的島上,過著魯賓遜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