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芋20(1 / 2)

“什麼什麼?有個啥??”我問,“不是,你剛才說的實在太小聲了,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錯,我說我在北京有個爹,或者可以這樣表達,“我爸其實在北京。這個房子,就是你現在住的,我們現在走進來的房子,是他的。”

“就這兒?!”我指指地板。

“就這兒!”

“……你爹?親爹幹爹?”

“親爹。反正我隻有這一個爹。”

“你不也是山東的嗎?怎麼你爸在北京?還,還有房子?合著你是富二代啊?還整天跟我這兒裝窮!”

“拉倒吧快,房子是他的,跟我沒關係。”老久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我以人格擔保,我和他沒有任何金錢上的掛鉤。他最闊的時候沒幫過我,我最窮的時候也沒求過他。不過呢,最近幾年他年紀逐漸大了,總是有意在情感上拉攏我,想和我握手言和,估計我想要讓他留著這房子,也不是沒有可能。我猜他是又手癢了,想去澳門玩把大的,才又起了賣房子的心。”

“又?這麼說他以前已經賣過房子?”

“是啊,他最闊的時候在北京有三套房子,這不現在賣的是第二套。”

老久還說,據說他這爹當年是從山東被人販子拐進北京城的。“據說”當然是據他爹本人說,所以老久對這件事一直持懷疑態度。人販子將老久的爹賣給了一家還算富裕的人家,甭管哪個年代,皇城根下再不濟,也窮不到哪裏去,這會兒隨便一處,房子還不至少得百八十萬。收養老久他爹的人家就住在現在的蒲黃榆附近,老久說他的爹對那老兩口沒有過多介紹,隻說他們是好人,一直對他視如己出,供他念書,吃穿上也能有就有,絕不馬虎。可老久自己認為從人販子手裏買孩子的人絕對好不到哪裏去。老久說自己覺得很奇怪,按說這老兩口也帶過他一陣子,這麼久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呢。

老久的爹本來是八級鍛工,老兩口也給她娶了個在國營企業吃鐵飯碗的媳婦,可誰知老久不到一歲,這個爹就迷上了賭博,開始是小賭,後來覺得贏錢輸錢都不過癮,就跟著朋友去了趟澳門,誰知這一去徹底壞了事,賭癮從此戒不掉了。

老久說到這兒來了個總結:“吃喝嫖賭抽,這五樣從左到右一樣比一樣難戒。”

後來賭海浮沉,老久的爹賭走了媳婦,賭斷了和養父母的關係,也為老久賭來了一個支離破碎的家。當然,他也走過一次運,但事情恰恰就壞在這裏。不怕沒有光明,怕就怕光明隻來一點點。他丟了鐵飯碗後拿著養父母給他做小本生意的錢直奔賭場,大賺特賺了一筆後很節製地回來了,說是從此罷手,但錢是很不經花的,三五日便手癢了,他還是控製住了,心說要想捆上手腳,非得栓在不動產上才有希望,可不動產也是可以抵押變賣的,他怕自己把持不住,便把房產證給了個信得過的朋友,讓他幫自己保存。他以為這樣就從此妥了,偶爾去玩玩,也是輸掉兜裏的三五千塊就拔腿走人。誰知有一次,他一上午用三千贏了五萬,飯點兒的時間想來個大的,所以將五萬一下子推出去,結果輸了。一上午的“辛勞”付之東流, 一上午的“成就感”也打了水漂,他氣不過,向地下錢莊又借了五萬,這一次,他中招了,從此越陷越深。

老久還很小的時候,收養他的老兩口就相繼去世,那時候,老久的親媽早已不知跑到哪裏去了,老久說他爹不知是因為北京物價貴、生存成本太高還是因為突然冒出了點兒歸屬感,總之是把他遣送回了山東。老久一直養在他爹曾經工友的老家裏,前兩年,他爹還算闊的時候,是按月給人家寄老久的生活費和學費,後來逐漸變成了有一搭沒一搭。

大學自然是考不上的,因為高中時候的老久整天在街頭和小混混閑逛,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有一天,老久在步行街遇到了他曾經的老同學江城。那時江城正在街頭支著畫架一本正經地給路人作畫,老久受了啟發,說就興你在這賣藝,我也來試試!他當即回家背了吉他出來,誰知剛一唱上就有人給錢,老久樂得不亦樂乎,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這樣一連過了三天後,有人來找茬了,來人說,那是他哥們兒的地盤。老久說,這麼著。來人說,五五分。老久說,我的勞動果實憑什麼上來就得給你一半?那人大概是被憑什麼激怒了,上來就搗了老久一拳,老久也不是好惹的,就這樣跟那人幹了起來,這一幹大了,把自己幹進了監獄。老久講到這裏自己笑了,說這一架幹得值,因為遇到了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