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芋4(2 / 2)

結賬時我搶先付了錢,在那些交情一般卻又推脫不了的應酬中我沒學會別的,僅僅練就了以最快速度付錢的本領。邱秋當然不屬於這類應酬,所以我的這一本領惹惱了她。錢被很快地甩了回來,她說:“我是你的長輩啊,一起吃飯,哪裏輪到你付錢!”

剛回到家裏,我看見手機上有一條來自邱秋的信息,於是迫不及待地按下閱讀鍵。一看內容卻傻眼了:

“小芋:請把你的賬號給我,我想給你打些錢,作為答謝。我非常喜歡你的錄音。

邱秋”

我馬上回息說:“不用了,這根本不算什麼。您別客氣。”

她說她是長輩,我也隻好用了“您”。

信息馬上又回來了:

“不給你多,就給你打一萬。是我的心意。

邱秋”

她甚至還在信息末端加了個笑臉。

想不出怎麼回複才好了。

“老久,邱秋要給我一萬塊錢,非要我賬號,怎麼辦!”

“邱秋是誰?”老久說。

“就是我錄有聲讀物那本書的作者啊。”他的記憶力可真差。

“噢!想起來了,哈哈……還有這種事兒嗎!等等,現在是幾點,我不是在做夢吧!我說,你那一萬可有我一半啊……不對,不是一半兒,應該三七開啊,我七你三!”

就知道是這結果。老久說如果我不見麵分一半,就是卸磨殺驢、過河拆橋。這家夥好像一下子懂了不少成語,簡直成半個文化人兒了。他還問,邱秋還有其它要錄電子讀物的書嗎,要不要接著幹。如果要的話他全包了。

老久在電話那邊喋喋不休的時候,我腦子裏全都是邱秋吃飯結賬時憤怒的樣子。說的肉麻一點,我還想和她保持最單純的關係永遠做朋友呢。什麼雜誌社、約稿都滾到一邊去。和盧偉那純粹的勞務關係,不夾纏任何感情因素,辦事,拿錢,辦不成事兒,大不了不要錢就是了,最壞也無非是讓我卷包袱走人。正想著,信息又來了:

“你怎麼這麼磨嘰啊?你一孩子在外麵打工本就不容易,還莫名其妙為我做這些,我幫不了你什麼,就是想謝謝你,求一份心安!如果這麼見外,還有什麼交往的必要!快發給我。

邱秋”

信息後的笑臉沒了。這次她真火了,我因為那句“有什麼交往的必要”而動搖了。

後來冷靜下來想想,動搖是不應該的,我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可那一刻,動搖就是動搖了。要做單純的朋友,前提得先是朋友。若連朋友都做不成,那一切都免談了。這年頭居然還有人說要拿錢買一份心安,不然就再不交往。好吧,我姑且擔個罵名成全你。

我做夢也無法料到邱秋竟會給我下這麼一個套兒。她心滿意足地以為,用區區一萬塊錢就試出了阮小芋對金錢的貪念。她說:“就知道沒有人對我的好是不圖回報的,沒有人接近我是不帶目的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她洋洋灑灑地用著排比句,這猜測不知在她心裏醞釀了多久,這結論也不知在她嘴邊準備了多久,總之這會兒,她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地把話送給我了。

停頓了良久,她又補了一句:“一個星期了,你收到了連個‘謝’字都沒有?”

不瞞你說,此時邱秋心中這個貪財的阮小芋還真沒查過自己的銀行賬戶,她轉眼已把這件事忘得幹幹淨淨,當年這個不滿二十四周歲、來京工作不到一年的小芋是有意回避並拒絕關注自己的銀行賬戶的,原因你當然知道,一個月下來,臨時性的應酬不說,單是交了房租,吃飽喝足,再偶爾買些辦公室女孩都愛磨牙的小零嘴,銀庫就所剩無幾了,有事沒事老看餘額,不是明擺著給自己找堵嗎。

一種屈辱感從心底燒上來,我紅著眼睛不想說話,生怕說不好把我們本來就不近的關係扯得更遠。然而僅僅一會兒,我就開始在心裏寬慰自己了,也許正是由於天地這麼大,唯獨沒幾個人給她一份不圖回報的好,她才這樣的。也許她在某方麵受過刺激,受過欺騙?這麼想著,又釋然了,可嘴上還想放肆一下,我想說大概我們大概彼此看錯了,更想幹脆小人做到底,說你等等啊,我確定收到了再謝你也不遲嘛。然而,這些有點惡毒的話永遠隻能在我心裏滔滔不絕。真的,我無法說服自己把它們拿出來給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