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在街上遊蕩,情不自禁地走到原來的住處,從樓下看上去,邱秋那間屋子沒亮燈,她應該早就不住那裏了吧。算起來她和鍾黎也是發小,鍾黎那麼愛她,她的日子應該也過得不賴吧。想著以後再也沒有往日那些和邱秋小吵小鬧的快樂時光了,他心裏又開始難過,他那天走的時候太匆忙,誰會想到那樣一個稀鬆平常的早上,竟是和這座小樓永遠的告別?他甚至連一張她的照片都沒有帶走。
當一張載有“海歸編劇駱銘重寫上一代人血淚史”的報紙放在我小舅鍾黎的桌子上時,駱銘也聽說了我小舅與邱秋離婚的消息,於是他馬上在駱銘的世界裏待不住了,瞬時間又回到羅天的思維中,想要立時三刻衝到我小舅麵前與他幹一仗。
那時,駱銘與何之之的戲也越演越真,之之為了不讓她在國內的親友生疑,不但和駱銘正兒八經領了結婚證,還跑到原籍河北承德領養了一個女嬰,羅天原本不同意,可當他看到那個小嬰孩出生日期恰好是他和邱秋失去孩子的日子時,他的心動搖了。他覺得也許冥冥間真有天意,也許是當年他和邱秋的孩子,如今又投胎來找他了。就這樣之之最終如願以償,大費周章地把孩子帶到國外,請保姆帶到三歲才和羅天一起帶回國。何之之甚至幫羅天弄到了新的戶口,她說從此他不是羅天了,再不用為那前科煩惱,也不會有人戴有色眼鏡看他了,她對羅天說不用做別的事謝她,隻要用他的新身份待在她身邊,給她上一層保護色就可以了。
“打賭的,我爸已經認不出你了。”進門前何之之拍拍駱銘的臉說,“所以嘛,我們是在國外認識的,繼而結婚、生子,OK?”
老爺子的確已認不出羅天,他一口一個“小駱,小駱”地叫著,對這個女婿的專業和目前的職業都相當滿意。老兩口抱著外孫女喜不勝喜,心想他們以前過早操心女兒的婚姻實在是多慮了。小姑娘不認生,當晚就留在姥爺姥姥家了,駱銘和之之則回到老爺子早已為他們安排好的住處。
之之進門換了身行頭就對駱銘說,她有一大幫發小等著她去聚會,估計今晚是不回來了,她問他有沒有興趣隨行。沒等駱銘回答,她又說,咱們是很民主的,隻給彼此行方便,沒有義務事必躬親。他倆平日裏說話都是這樣的,駱銘一句,之之起碼三句。臨出門,之之又說:“其實,你不去參加我的朋友聚會也好,聽說你的邱秋和他老公離婚了,真沒想到,她比咱們還快,萬一你在我圈子裏混熟了,將來被我朋友撞見你和邱秋見麵,話傳到老爺子那兒就大事不好了。所以,我那些發小還是不要和你認識為妙,看,我給你想得周到吧。”她眨眨眼睛出了門。
第二天駱銘沒有上班,而是徑直來到了我小舅的公司。
秘書進來告訴鍾總說外麵有個姓駱的人找。
“讓他進來。”
“那人不進。”秘書省去了駱銘的一句話:辦公室裏不方便。秘書搞不懂兩個大男人在辦公室裏談生意有什麼不方便,他當然不明白,這兩個人是有一仗要打的,屋子裏談話可以,幹仗卻太小。
於是鍾總隻得出門迎接這個不請自來又請而不進的客人。
“你跟秋兒算怎麼回事?”駱銘開門見山。
“你跟那個什麼之之是怎麼回事!”我小舅把兩隻手往口袋裏一插。
駱銘看看周圍,大概認為這裏也同樣不是說話的地方,於是他把頭一擺,轉身就走。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出很遠,駱銘才停下來。
“既然結了婚,既然娶了秋兒,為什麼要離婚?我差點忘了,你他媽是地產大亨,你有的是錢,你想進軍文學就進軍文學,想進軍歌壇影視圈照樣有不少年輕女孩投懷送抱是不是?”
這次輪到我小舅出拳頭了。兩個人很快扭打在一起。上次在醫院裏,他挨拳頭挨的很憋屈,但等羅天打完了,我小舅心裏還覺得他打得不夠,這次,總算可以痛快地打了。上次的拳頭是因為秋兒出事自己活該挨的,這次的拳頭也是為了秋兒打出去的。
“羅天你是不是覺得我特混啊,我告訴你,我他媽再混也沒有你混!你行啊,出去一趟,內外兼修啊,還領回個媳婦,領也就領了,你用得著漫天灑傳單嗎,你覺得你的不辭而別對秋兒的打擊還不夠大嗎?還需要按時回來補兩刀是不是?你還來聲討我,你說我進軍文學影視,你自己不是也來湊熱鬧?難道你不承認,你搞編劇這行是因為秋兒?”
駱銘揪著我小舅領子的手這時鬆開了,他甚至在心裏說你說的對,當年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鼓勵邱秋砸爛鐵飯碗,他承認自己真的像我小舅說的一樣,被文革嚇破了膽,隻安於眼前的日子。而我小舅做到了,他有勇氣也有信心讓邱秋去辦停薪留職手續,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我小舅接著說,“你一走多少年?一會兒沒完沒了地遍天兒扔炸彈,一會兒消失得像根本沒這個人一樣,你這不是為她好,你是在折磨她!要滾就滾你的好了,一步三回頭的算什麼男人?還又偏偏出現在她出國訪問的前一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