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千山雲頂次第涼(1 / 3)

光陰輪轉,積雪逐漸退去,卻換不回一絲溫暖。淡然的陽光落在大地之上,徒留滿地荒涼,卻又是觸目驚心。

兩國交戰之期很快到來。人心落滿了塵埃,需要盡快拂去,以便掩住那些曾經犯過的錯誤。

疼痛的不再是心,應該說是那些彈指一揮間的流年,因為抓不住過往,所以連同愛人也會被一同帶走。

城門外,蒼楓影策馬前趨,唇角微揚,寒風將他黑色的袍子蕩起,宛如魅惑的神祗,吸引住眾人目光。他輕輕咳嗽,卻被寒風掩去大半。徒留他半邊落寞的麵龐彰顯在刺目的日光裏,略顯蒼白。

蒼倚宸策馬上前,跟上他,問道:“皇兄,你此次前去,蒼國由誰來打理?”他目光灼痛,顯然不讚成他禦駕親征,若是像上次那樣的事情再次發生,誰敢保證他還能再次活下來。不是他不信任蒼楓影,而是他不願冒險。

蒼楓影扭過頭來,唇角帶笑,道:“我把蒼國交給你。”說罷,拍了拍他的肩膀,繼而扭過頭,道:“我怕我不去,便再也找不到她。”此句倒像是自言自語。

說罷,帶著萬千兵馬,揚塵而去,留給蒼倚宸的便是那黑色背影。

他就這樣定定地望著,害怕自己一低頭,此生就此錯過。

耀眼的日光,傾瀉在他臉上,說不出的感覺。

揚鞭,驅馬前進,此刻他隻知道,他不能讓皇兄這樣上戰場,他,不放心。

“皇兄?!”他在他身後急急地喊,卻被馬蹄聲淹沒。加快了抽在馬上的鞭子,越過眾人,他終還是追上了他。

蒼楓影調轉馬頭,示意眾人停下,問道:“怎麼回事?”眉梢皺起一道好看的弧,即使這段時間以來,他在以驚人的速度瘦下去,但是其英俊姿態卻不減當年。

蒼倚宸翻身下馬,跪地拱手,道:“皇兄是蒼國的皇上,理應為蒼國子民著想,怎可為了一個女子禦駕親征?”倔強在他身上淡淡流淌,指尖滿是冰涼,落下一地無奈,繼而道:“倚宸請求皇兄讓臣弟代替皇兄前去。”他抬起的目光灼灼燙人。

蒼楓影就這樣騎在馬上,低頭俯視他,唇角帶著似有若無的笑,輕輕的卻又轉過了頭,不說話。馬蹄前進的聲音,將蒼倚宸的思緒淹沒在洪荒裏,再也抽抬不起來。

千軍萬馬踏過的痕跡,揚起的灰塵迷蒙了他的眼,他就這樣一直跪在冰冷的初春,任寒風習習,也不曾起身。

萬馬嘶鳴,徜徉在他的記憶裏,未曾遠離過,那便是戰場。他曾經從那裏路過,所以他見證了每一個生命在大千世界裏的脆弱。

他舍不得,卻又必須舍得。

過五關,斬六將,是書上寫的。蒼楓影從未輕敵,內心卻有必勝之決心。她在那裏,所以他便不能輸。隻是如此而已。

他佇立在戰場上,耀眼奪目的日光早已將積雪融化,隻是照不進心裏,便覺有些刺目。

北國的天,較之南國,的確更冷呢,不知她過得可好……

他眯起鳳眼,看著對麵的男子,也是一身鎧甲。

這是一個男人與另一個男人的戰場,隻是,他為了美人,他為了江山。

或者會變,變成他為了江山,他為了美人。抑或是變成,他為了美人,他……也為了美人。

自古便是溫柔鄉便是英雄塚。自此演變成:愛江山更愛美人——道不盡紅塵奢戀,數不完人間恩怨。

“殺!”隻此一聲,刀光劍影便斑駁在歲月長河裏。看不見來日,看不見昨天。

朝陽如火,如火的卻不僅僅是朝陽。

一瞬間,鮮紅的血液便染遍了大地,染紅了每一處塵埃,積雪融化成的水滴自幹枯的樹枝緩緩滴下,將地上的鮮血緩緩浸透,然後,暈開,在每一個人的生命裏留下不可或缺的淡淡痕跡。

有的人死了,他們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但是他們已經死了。

交戰第一日,尋致國敗。百裏寄尋帶領大批兵馬退守到尋致國的一個小鎮,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守城。

夕陽如血,如血的卻不僅僅是夕陽。

他站在城牆上,望著漆黑的夜空,北方的初春,夜間未見稍許暖意,依舊有雪落下。

“又下雪了。”凝落穿了一襲白衣,淡淡走到他的身後,同樣對著夜空,並非沒有來由的道出這一句話。

百裏寄尋回頭看她,恨意與疼痛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跡,他突然很想問她,如果他輸了,她可會陪在他的身邊。這樣想著,不多時,便也這樣問了。

凝落垂眸,低頭看著鞋尖,許久才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目光,妖嬈一笑,道:“不會。”

百裏寄尋伸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下巴抵在她的頭上,道:“我不會輸的。”

凝落隻是咯咯而笑,並未言語。

“夜深寒氣重,我送你去休息。”握住她的手,他淡然說道,卻不敢對上她的目光。

凝落並未掙脫,就這樣任由他牽著,向著寢房走去。激烈跳動的是他的心,而她卻是平靜至極。

“到了。”她說了今天晚上的第三句話。除了妖嬈的笑,麵上並無波瀾。

“我想看著你睡下。”他就像一個想要糖吃的孩子,語氣充滿了渴求。

“可是我會不習慣。”她出聲拒絕,不給他任何機會。

室內淡淡的燭光閃在她的臉上,說不出的誘人,隻是她清冷的眸光卻又拒人於千裏之外。

他再次將她擁在懷裏,緊緊的,怎麼也不舍得放開。時間久久,凝落覺著有些呼吸不過來,百裏寄尋這才放開了她,看著她轉身回房的背影,他突然說道:“明天過後,要記得,我依然愛你。”

凝落的身軀微微一震,還是朝裏走去,留給他一個漠然的背影。

有些人,明明知道對不起,卻還是要選擇利用。有些人,因為知道會永遠辜負,所以才會不舍得給他希望。

亦如凝落對百裏寄尋,百裏寄尋對月華憐。當然也如蒼楓影對百裏依循。

燭光熄滅,徒留門外室裏兩相歎息。

幸好能得到幸福的還有楚柯哥哥和清淺。這樣想著的人,是未曾躺在床上,輕輕擦拭著手中長劍的凝落。

明天,明天,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晨曦微露,路上的積雪已被千軍萬馬踏過成殘。

兩軍對峙,未曾交鋒,卻已寒氣逼人。

躊躇的是馬蹄聲,急促的是呼吸聲。

不知是太過有信心還是太過默契,蒼楓影未曾一身鎧甲,身穿一襲墨色長袍,墨色袍子上繡有精細的僅屬於帝王的龍的圖案,發冠高束,邪魅不已。同時百裏寄尋出現,竟也是為穿鎧甲,一襲絳紫色衣袍。紫色,尊貴的象征,上邊同樣有僅屬於帝王的圖案象征。

兩軍主帥皆到,殺氣驟然。

蒼楓影抬起右手,車輪滾滾攆動,自他身後被退出一輛馬車,車上捆綁著的是一枚鵝黃色衣衫女子,女子麵容憔悴,觀之神情,卻滿是不甘與惱恨。

她輕咬著下嘴唇,發無飾物,青絲便淩亂地搭在額前,暫時無風,她的衣袂沉著,卻極其寒冷。

得不到親人的庇護,亦未曾嚐過愛人給的情,她心裏滿是絕望,便如此時不發一語,冷冷地瞪著前方。

更或者,她已知寄尋哥哥本不會救她,蒼楓影亦不會留她,便無所掙紮罷了。

蒼楓影不看身旁女子,隻是淡淡注視著前方,似乎在等對方說話。

“你想威脅我投降?”果然,不出一刻鍾,百裏寄尋問道,唇角微微上翹,冰冷的眸光,看不出來他是否真的在乎眼前的女子。

蒼楓影聞言,亦是唇角上翹,卻未說話,犀利的眸光仿似刺穿了對方的靈魂,讓百裏寄尋內心不禁一陣顫粟。

百裏依循見哥哥遲疑,似乎並無救自己的意思,心下微涼,隨即說道:“寄尋哥哥,我不需要你救我,反正你早就不要我了,我還不如死在蒼楓影的手下!”說罷眸光沉下,到底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女子,說出的話也是這般置氣。

百裏寄尋目光輕輕掠過自己的妹妹,隨即對上蒼楓影狡黠的目光,聲音似隨意、似深沉道:“你想要什麼?”

“南宮凝落。”他薄唇輕啟,卻極其認真。

不管是百裏寄尋抑或是百裏依循都不禁微微一愣,甚至是他身後的將士們都不禁小聲議論起來,但是一陣風過,四周再次恢複了安靜。安靜得似乎可以感覺得到兩束目光對撞的聲音。

此時殘雪融化成水滴,自幹枯的樹枝上滴落下來,撞擊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可見。未曾被千軍萬馬的呼吸聲給淹沒住。

百裏依循緊緊地盯住自己的哥哥,到底在他心裏,她這個妹妹可有他的美人重要。

突然,一聲大笑劃破長空,自百裏寄尋的軍隊裏穿刺而出,眾人微微側目,他,到底在笑什麼?

就連百裏依循對他的反應也是微微愣住,絲毫不懂得他到底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