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商良沒有聽完,轉身朝與人群相反的方向而去,隻留一個如墨鬆般的背影打斷,留了一句不知何出的話。
“阿棠,你真的長大了。”
不知是高興還是歎息,還是,什麼都沒有。
百裏棠怔在原地,看著自己依靠了很多年的哥哥走遠,恍惚中有種感覺,她大概是很難再依賴他了。身旁來來往往的塵世中的俱一副愛恨貪嗔的臉,兩個妹妹扯她袖子,還是很雀躍的心情道,我們去放燈盞吧。
百裏棠愣愣地被兩個妹妹拖走,去放手中那相思海棠。隻是一夜燈盞照亮天空,沒有相許的人,便也沒有什麼願望。
不知是不是百裏棠直覺太靈敏,日後兄妹間的相處一日比一日淡了下去。
隨著她的長大,愈來愈淡。
百裏商良開始接手百裏家的賣酒生意,忙得時常不見人,有時連家宴都出現的極少,除了慰問父母的慣例,與弟弟妹妹之間幾乎都沒什麼交流。
這一變化對百裏棠來說,太詭異了。她不明白,可是卻找不到機會去問明白,她偶爾會再故意犯個什麼錯,但是被她依賴了很多年的哥哥卻是再沒不會護她。
她心裏不知道,或許又是不願意去那樣想。自她參加第一個女兒節開始,哥哥就是變了。小手拉大手的溫度隨著時間消失殆盡,即便往後她再如何惱那個日子,惱那許願的燈盞,卻還是沒能讓哥哥再拾起溫柔重新待她。
夜深涼氣浸透心神,花簷幾個瞌睡之後,又被長姐姐百裏棠拍桌喚醒。忙支起身子:“我在呢,我聽著,我還在腦補你講了什麼東西。”
一夜下來,百裏棠的麵色也出現了些許倦意。悠悠燈花下,她突然拉過花簷的手,一雙眼落在花簷身上,深沉如海。
許久許久,她乍然輕笑開來,“阿荀,那天夜裏,我把自己交給了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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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冷寂靜的八重淵宮裏,小魔侍們又開始念叨,近日來的真夷大人總是神出鬼沒,時不時地又出現在宮裏頭,一個人默默地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害得他們這些愛講八卦的小魔們心驚膽顫。
照往常年裏來看,他們都覺得,大人應該是往九重天外那某一位上神那跑才對,或是去須臾山坐上個幾萬年,這事也是有的。可現在,這三兩天就待回了自己宮裏,再個三兩天又去了凡間。
這事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他們很不能理解,擠破了腦袋也沒想通。又想,興許是大人發現了自己以前那行為太過於正常,故意作了改變。
曾經蠱蠱宮裏的蠱蠱魔君好像就說過,作為高高在上的大人,就該是獨特一點,獨特到沒朋友了才是正經。
隻是,他們的真夷大人好歹也是個有原則的魔君。怎麼會跟那蠱蠱魔君說的那樣,突然就將習慣改變呢?這是個問題。這是個大大的問題。
這個問題讓他們這些個底層的小魔委實變得太難做,簡直不能愉快地玩耍了。想平素坐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的地板上,喝點小酒,吃點小菜,多麼的瀟灑自在,多麼的快活。可現在……現在還是乖乖地打掃幹淨宮殿,然後默默避開大人的目光離開吧。
幾位小魔侍心裏無不哀怨地歎了歎自個命途太艱難,便是收了心思退出了宮殿。
一陣白花泠然從天而降,仿若是這幽靜之地陡然開出的一樣。
而隨著白花翩然降落,清冷美麗的女子緩緩而來,入眼一抹煙羅紫抹胸襯得雅韻全托,腰束間束三指寬的赤金流蘇絛,下則一襲白華曳地裙。憑氣質二字都休說。
“看來這九重天的貶黜委實是太過寬鬆了,白搖上君這花神主的樣子倒是一如既往的端得很成氣派。”金座上的墨發青年打趣道。
白搖停下降花術,回笑:“真夷大人這打趣人的本領都沒變,我怎敢先變了去。”
抬起眸子又一個顯山露水的認真神色,“你說的那風暴,大概是要來了。我已經施術將百裏夫人請了過去,那席對話,她應該是能聽得到。”又有些愧疚了道:“隻是夜半風大,真難為她的身體了。”
真夷放下手中的酒杯,偏頭看過去一眼,笑了笑,“曾經有個人告訴我,一旦活久了,神或是魔都沒什麼分別了,殘酷還是溫良,都在一念裏。那時候,我們想看什麼戲,就可以自己謀劃了。”
白搖搖了搖頭,將袖風理了一番,抬頭定定對上座上魔君的目光,“你說的這些,我不太懂,我大概能理解你讓他們自己去導演那注定走向末路的人生的原因,這已經足夠我追隨你了。”
幽幽業火裏,向來清明的魔君神色怔了怔,半響,微抬起目光:“說來,九重天上那一動蕩,可再有消息?”
花神主白搖收了笑,道:“白搖送去的植物已經枯死,我通過一路望風花隻看,偌大的星祠空空蕩蕩,看來,星君大人應該還在九裏墟中。”
這般說時,她的神色裏,有著一瞬的恍惚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