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爐香冉冉,花簷看著靜立著的黑發如綢的美人姐姐,看著那一雙占盡芳華的眸子泠泠冷意傳來。
似乎沒有思量的餘地,百裏棠那一句才落,下一句便開始了自顧自地講起了故事。
她款款挪步至木桌旁落座,緩緩地抬眼看向夜深裏的院落,開口說起,一張素淨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講的是一樁陳年舊事,也不算一樁,大致是關於百裏棠她自己與長哥哥百裏商良的,及蓮藕扯絲裏的那些過往。
花簷心底默默對那個“願不願意”的選擇疑問句表示了強烈的不滿,隨之也慢慢認真地開聽起來。
溯時追回至百裏曄發家之後。
那時的百裏曄原本是個有情義有信仰的青年,可等到了發家之後,貪念湧上來,對人事的追求亦是與從前有很大不同。
興許是應著了井巷裏傳的那句“天下男兒皆薄情”的怨女之詞,百裏曄開始對糟糠之妻柳素甚是不滿,他去逛了煙柳之地,他開始同幾個生意道的朋友一塊兒喝花酒。初時還瞞著夫人,後來竟愈發地大膽起來,直到遇到懷著一身武術初出江湖的蘇姬。
與夫人柳素想比,蘇姬年輕又美麗,天真活潑,風流自在姿態。
百裏曄一見傾心。看著如此美麗的尤物,他也像一個不諳情事的年輕小夥子似的對蘇姬展開了追求。追求展開得很有高明,與旁些男子的瘋狂不同,百裏曄追蘇姬時,不進一步也不退一步,就像是蜻蜓點水,時不時地在蘇姬心上的愛情湖麵劃開一圈一圈漣漪。
難捱又難忘,久而久之,蘇姬便是愛上了。
不是尋常的煙花女子,這個人是真真正正的年輕又幹淨,還有一份闊氣。相處漸久,漸覺得時間美好。百裏曄一顆真心動的亦是愈發地強烈,揚言要將蘇姬娶進門。
而百裏夫人柳素尋常就是溫婉的女子,守著世家媳婦的規矩,掐的手指關節處一寸寸地發白,愣還是默不吭聲地任百裏曄將蘇姬娶回了家中。
日後那兩人相處便更如春泥化水般。蘇姬喜愛海棠,百裏曄便給她一整座種滿海棠的別苑。
蘇姬不忘江湖,百裏曄便時常放下開拓生意之事,與她攜手江湖煙雨裏走一走。
十八年與柳素的舉案齊眉在蘇姬之後,已然全軍覆沒。
連同府上的下人都替大夫人可憐,那時還尚健在的百裏老母都是一再勸自己的兒子要知分寸。然而,柳素卻是一直都默不作聲。
默不作聲,仿佛這一切與她沒什麼幹係。
花簷聽到這裏,心裏忍不住佩服自己所謂的阿娘,真能忍,簡直能被封為王城第一女忍者。
又聽百裏棠低低淺淺的聲音在黑夜裏繼著,清風徐來,似有似無的香氣乍開在鼻息間,縈繞著令人眩暈。
已經是很困了,可是百裏棠說得太低沉,花簷覺得自己不聽就忒說不過去了。拍了拍自己的頭,又強打起精神繼續豎耳旁聞。
說是百裏家那時,如若就那樣下去,雖遺憾,但終不失圓滿。
然變故終於還是來了。
百裏夫人柳素溫溫和和的,安安分分了數月,卻因為蘇姬而失去了自己的兒子。
憑王城嚼嘴根的都知道,知道百裏家的有個二兒子失蹤,卻是鮮少有人知,就在那百裏彙之前還有一位哥哥百裏正。百裏正與百裏商良同為柳素所生,在蘇姬進府那年還不過兩歲,而等到那位年輕美麗的二娘十月懷胎之後,他已然是學會了一些思考的小少年。
柳素一直忍耐在旁,含辛茹苦地養育兒子,但百裏正卻對二娘蘇姬很有好感,他喜歡蘇姬腹中的胎兒,三天兩頭就往蘇姬院裏跑。
卻不料一日,蘇姬年少氣盛惹的江湖中人前來百裏家尋仇,一劍出其不意地朝她撲來。
當是時,蘇姬已經來不及拿劍,她已經準備好了默默承受,然卻被阻擋下來。
阻擋的是百裏正,這個才不過四歲的孩子突然出現,傻傻地擋在麵前,甚有男子漢氣概地說道,不要欺負我二娘的寶寶,那是我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