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報欄貼了張警告:某係某級崔敏,盜竊宿舍同學人民幣共計兩千元整,給予通告批評,同時已交由公安局處理。
大家議論紛紛,說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去拉豬頭,發現他攥著拳頭,眼睛裏全是淚水。
豬頭扭轉頭,盯著我說:“崔敏一定是被冤枉的,你相不相信?”
當天夜裏,豬頭破天荒地去操場跑步。我站在一邊,看著他不惜體力地跑。一圈兩圈三圈,他累癱在草地上。
後來,豬頭白天曠課,舉著家教的紙牌,去路邊找活兒幹。
再後來,在人們奇怪的眼光中,豬頭和師姐崔敏一起上晚自習。
到冬天,漫天大雪,豬頭打著傘,身邊依偎著小巧的崔敏。
幾年前我曾經回到母校,走進那棟宿舍樓,站在走廊裏,總覺得推開308,門內會團團坐著四個人,他們中間有個臉盆,泡著大家集資購買的幾袋方便麵,每個人嘴裏念念有詞。我想起豬頭狂奔在操場的身影,他跑得精疲力竭,深夜星光灑滿年輕的麵孔,似乎這樣就可以追到自己心愛的姑娘。
豬頭結婚前來南京,我們再次相聚。我們聊到宿舍裏那段饑餓的歲月,笑成一團。豬頭拍著桌子喊服務員:再來一打炭烤生蠔,多加蒜蓉,烤到吱吱冒水就趕緊上。
豬頭高興地舉起杯子,說:“我要結婚了,大家幹一杯。”
豬頭的太太就是崔敏。
很快他喝多了,趴在酒桌上,小聲地說:“張嘉佳,崔敏沒有偷那筆錢。”我點頭,我相信。
他說:“那時候,所有人都不相信她,隻有我相信她。所以,她也相信我。”我突然眼角濕潤,用力點頭。
他說:“那時候,我做家教賺了點錢兒,想去還給錢被偷的女生,讓她宣布,錢不是崔敏偷的。結果等我賺到費用、那個女生居然轉學了。”
他說:“那天崔敏哭成了淚人。從此她永遠都是個偷人家錢的女生。”
我有點兒恍惚。
他舉起杯子,笑了,說:“一旦下雨,路上就有肮髒和泥濘,每個人都得踩過去。可是,我有一條命,我願意努力工作,拚命賺錢,要讓這個世界的一切苦難和艱澀,從此再也沒有辦法傷害到她。”
我大醉,想起自己端著泡麵,站在陽台上,看校園的漫天大雪裏,豬頭打著傘,身邊依偎著小巧的崔敏,他們互相依靠,一步步穿越青春。
選自《從你的全世界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