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些愛情故事動人,卻也有更多不甚美滿的。
如這鈴蘭和洛承言,不管如何委身曲就,也總是般配不起的。
那洛承言,雖不是出得什麼名門大戶,家境也算得上是書門世家,縱是有些才情愛意,也絕蓋不過那文酸和對世人眼光的畏懼;而鈴蘭,滿腔熱血的癡心妄想著,卻是嫁與他這般的男子,真心覺得白瞎了這份心意。
“蠢啊,真是蠢!”
榻上劉伶突然開了口,手中酒杯猛的撴在了桌上,酒濺了出來,灑了一桌子,嚇得琳兒一抖,手中的雞毛撣子險些落了地。
嵇康起身拿起了抹布把桌子擦了擦,問道:“蠢麼,我倒覺得她美得令人心動啊!”
劉伶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而是又滿了一杯酒,哧溜一聲吞進肚中。
約莫有兩個時辰罷,大街上開始熱鬧了起來,車水馬龍好不歡騰。
倚在櫃台中,我的手裏也握了酒杯,時不時的回應著榻上人的敬,眼睛卻始終盯著店門上的風鈴,因為心中知道,該回來的總是要回來。
等到我泛起了微微睡意,那風鈴才再次響了起來,一襲鵝黃色紗裙,已不見了初時的款款,而是步步遲疑的走了進來。
鈴蘭死死的捉著自己的袖子,像是生怕那雙手會露出來一般,神色略顯緊張,身邊也沒有跟著剛才拖她一起離去的洛承言。
我對琳兒打了個眼神,她立馬兒迎了上去,輕柔的扶住了鈴蘭。
二人走至榻前時,我已經掩了鋪門,免叫旁的人又說了什麼閑話去。
“你,去那邊兒坐!”琳兒一腳踢在了嵇康小腿上,跟著罵道。
直接跨過桌子,嵇康便與那劉伶並肩而坐,一聲不吭。
“喝點酒,暖一暖身罷!”我將煮好的青梅酒置於瓶中,又取一隻空心細杆,“這樣喝方便些!”
望了望我,鈴蘭死命收著的手總算放鬆了下來,吸了一口酒之後,好不容易的扯起一個笑容來,道了句多謝。
劉伶這個醉鬼,酒喝多了話便多了起來,竟是好奇的問了句:“鈴蘭姑娘,這手可是如何傷的,這般真是白瞎了你彈的那一首好琴!”
嵇康聞言,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罵道:“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說的是些子什麼屁話!”
“嵇公子!”鈴蘭抬起了好看的眸子,淺笑道,“不打緊的!”
話許是對嵇康說的,但她的眼睛卻望著我,從那眼神中,我看到了強烈的信任與不安,仿佛在她眼中,我不僅僅是一個人,還是一根救命稻草。
手中抱起了一柄琴,我正在用一塊千年鬆蠟輕輕的保養著那綠如翠碧的琴弦,低低訴道:“薄情寡性!”
鈴蘭的瞳孔疾速收縮了一下,愣愣的望著我,身子開始微微顫抖,和著淚水開始絮絮講述起,關於那手的事來。
......
“蘭兒,你這是做甚麼?”濃妝豔抹的老鴇手搖團扇,上下打量著立於麵前手抱錦匣的人兒。
先是沒有做聲,而是把那錦匣放在桌上,揭開蓋子一層一層的把中間的暗格取了下來,一個一個的放在桌上,不消片刻,桌上便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各色珠玉寶貝,閃著耀眼的光。
伸手拈起了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滿臉皺紋的老鴇的眼珠轉了轉,臉上卻仍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變化。
“媽媽,這些東西可夠麼?”鈴蘭的聲音有些顫抖,眼神卻很堅決,“若是不夠,那加上這些!”說著,她便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飾物一一解下,全堆在桌上,“媽媽,我就隻有這些了,您就放了我吧!”
那張連濃妝豔抹也掩不了皺紋的老臉似是有了些變化,卻很細微。
老鴇拿起杯來吹了吹,輕輕的啜了一口,道:“蘭兒啊,你這可是吃了鐵鉈死了心麼?”她的眼皮沒有抬,聲音緩慢陰沉。
從少女年華便在這風塵之中翻滾的她,見過何等風光的世麵,心裏很清楚,眼前這個親手栽培一手帶大的女子能為自己帶來的財富,可遠不止這一桌子的東西,所以,她怎麼肯這般輕易就放人呢?
“媽媽,自打梳櫳至今也有數年,蘭兒幫你賺下多少錢財,您最清楚,如今我這般淨身孑然,隻盼能出了這大門,您也不準麼?”鈴蘭死死的咬住嘴唇,一字一句說得顫抖卻異常清晰。
“咣”的一聲,茶杯撂在了桌上,老鴇抬起了眼皮,狠狠的剜了她一眼,長長呼了一口氣出來,才緩緩的再次要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