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孤容的眼神在轎中掃了掃,落在流鳶臉上,“無礙。今日守城進了個神通廣大的奸細,別看區區一個小女子,為此賠上了我數千百精兵和璧花村上百條人命,實在讓我心痛。不知流姑娘可見過什麼可疑之人?”
心裏咣當一聲的不止流鳶,還有流鳶裙下正偷聽的夙止。自己竟牽扯了上百條人命?怎麼可能。這貨也太會編了吧。
流鳶難掩臉上詫異,卻也回複道,“不曾見過。守城之事,確實令人心驚。流鳶所持貨物殿下也該知道,守城現在正值霍亂,還望殿下即刻開城,若是在城中有什麼意外,流鳶擔當不起。”
蘇孤容臉上帶笑,“私藏奸細,可是會牽扯兩國戰爭的,流小姐如此聰慧之人定也知曉,對嗎?”
流鳶雖慌張卻還是點了點頭。她心底是不希望夙止被抓的。
蘇孤容輕輕地笑了笑,“如此。七號。放行。”
嘴上說著,袖口之下卻露出半截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銀針,指尖輕輕一送刺進流鳶裙底。
夙止隻感覺脖頸鎖骨處一痛,有什麼尖銳之物刺進身體。伸手摸了摸卻什麼也摸到,連血漬也沒有滲出來。暗自鬆氣,想來是神經繃得太緊了。
出城之後才從流鳶裙下出來。拱手道謝,流鳶蹙著眉頭盯了夙止半響,終於說,“太子說的可是真的?璧花村上百條人命可是你所為?”
夙止沉著臉想了想,漆黑的眼睛閃閃發光,堅定而明亮,“我從未傷過任何人。”
“莫不是那名女子所為?如此看來那女子並非隻有你一個合謀,蘇孤容如此心狠之人,若真是你們的人,留在城中必死。我不牽扯國中之事,卻惋惜無辜性命。”輕輕歎氣。
夙止並沒有回應流鳶的話,她低著頭,睫毛長垂。哪有什麼合謀,哪有什麼女子,從頭到尾都隻是自己一個人。
隻有自己一個人。不,還有一個,冒充遲淵師兄的人。那個舉世無雙的公子越澤。想起越澤,夙止感覺胸口刺痛。好像那人就該跟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不由苦笑。是想師兄想瘋了?隻一個眼神就能讓自己如此心動。
流鳶見夙止麵上難堪,心裏一慌,莫不是自己懷疑他讓他傷心了,“我,我不是懷疑你,我隻是想知道。”
“想知道什麼?想知道我是不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奸細?想知道我到底是什麼人?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姑娘若是信我又何必問,若不信我又何必救。”看著流鳶越來越委屈的麵容不禁心裏一軟,聲音放柔,“姑娘救了我,我不甚感激,但我身上確實背負不得不完成的使命。倘若有一天完成使命,定來報答姑娘。”
流鳶從小到大,從未被人如此無理教訓。卻偏偏這眼前人讓自己晃神,相處不過半日。從來沒見過如此不知廉恥,竟會鑽進自己裙下還一臉理所當然的男子。
一眼緣。在此之前,流鳶從不相信一眼便心亂。
花開一日花落一日,情起一時情落何時。
沉默了半晌,流鳶伸手從袖口裏拿出一張手帕遞給夙止,“我是石原第一山莊莊主之女,流鳶。我不用你回報,就像你所說,若是信你又何必問。或許你不知,但你確實是我第一個相信的人。我五歲起,便跟爹爹學習管理山莊。周遊各國。見過形形色色的人,見過形形色色的眼睛。我相信你並非壞人,也相信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因為,你有一雙像星星一般的眼睛。”
夙止接過手帕,暖意四溢。世間最寂寞的事並非在這亂世舉目無親,而是滄海桑田卻無琴瑟之合。原本以為自己是這亂世最寂寞的人,卻突然感覺這些天疲憊的心有了暫且的緩和。流鳶幫她也願意信她,縱使她見她曾舉手銀針,語氣冰冷。
夙止也並不傻,她知道流鳶看她略帶幾分愛慕。如今想利用流鳶的心現在也使不上勁。將手帕往袖裏一塞。別人贈我蜜糖,我又如何還以砒霜。即以出城就要快刀斬亂麻。別因為自己的一時,亂了她半分心思。
“我叫初識。終有一日定來向姑娘請罪。”
流鳶望著夙止如飛一般的身影從馬上躍下,眼睛不由睜大。有人發現不明身影正要追趕,流鳶才如夢初醒般伸手製止,讓馬車繼續前行。
“初識。”流鳶在轎中輕輕的將手握緊,朱唇微啟,眼神柔情。
而夙止在城外定定的看著馬車遠去,不由歎氣。最難消受美人恩。罪孽啊。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