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交縱,蜿蜒曲折伸向遠方,墮仙嶺連綿萬裏,不見人煙。山棱宛若犬牙交相錯雜,山淵深不見底陰森可怖。皓月當空,皎然光潔的月華此時卻給此地平添了幾分詭秘。
月下,離塵青衣血跡斑斑。他的背上,一個容顏姣好的女子此刻麵色蒼白、毫無血色,她的前襟已被染紅,渾身也因劇痛而痙攣,額頭豆粒大的冷汗滾滾落下,血液沿著嘴角不斷溢出。
“離塵……停下吧,我自知時日無多,你……別再徒勞了。”
離塵並未吭聲,他的腳下陣陣踉蹌,可卻不見片刻停滯,他知道如果稍有耽誤,那細若遊絲的希望稍縱即逝。
他的汗已流幹,連離塵他自己也不明白在恐怖禁製加身的情況下為何能撐這麼久。每當他覺得再也邁不動腳時,那股令他恐慌的無力感便不可抑製地衝入腦海。同是明月夜,洛水畔的一處鬆岡,他將那個女子放入冷冰冰的晶棺,望著那孱弱的軀體被森冷的黑暗吞噬,他欲語凝噎,他的拳頭捏得發紫卻什麼也做不了……往事觸目驚心,他絕不容許洛月步後塵。
崎嶇的山路仿佛沒有盡頭,奔走數個時辰才接近中央地帶,被傳送到這片山嶺時還是白天,這會月已升至半空。像是腳下不小心觸發了什麼東西,欽風暗道一聲不好,一股不容抵抗的威壓湧來,一下子天旋地轉,陰風怒號。離塵隻好逆風而行,那呼嘯的風如刀刃般斬人肌骨,他牙關緊咬,風中的異物割破了他的衣袖,還好洛月身上覆著紫綬衣不至於再遭劃傷,他將洛月護在身後,步步維艱。
接著穿行約有半個時辰,倏地,一陣虛脫感襲來,猛然一步踏空,離塵隻覺與洛月像是墜下了懸崖,未容多想,他反身抱緊了洛月……
大風漸息,月光逐漸黯淡,原本皎潔的月亮竟然滲出了血色,那一抹猩紅不斷變濃,一道灰色身影出現,並未見他如何動作,三兩步便拎著離塵與洛月躍上了斷崖,又一個轉身消失不見。
未及片刻,血光大作,狂風又起,更加肆虐地咆哮在天地間,遍染魔血的禁地仿佛有百萬妖魔在怒號,在嘶喊,在歎息……
像是無邊的煉獄,像是不盡的冥土。
墮仙嶺本是魔的聖土,數十萬年前群魔亂舞,從這裏出世的大魔橫行在天地間,墮仙嶺的氣焰是一時無二。然而就在魔界最為繁盛時,變故陡生,魔帝銷聲匿跡,帝子魔尊與幾個蓋代人物大戰後也不知去向,魔界元老一個個遭遇來曆不明的強者襲殺,驚天亂地的大魔不斷被人清算……
魔界的聲勢一落千丈,被屠殺的魔族堆積如山數之不盡,而所有的魔屍都被幾大世家宗門用傳送大陣丟進了墮仙嶺。
積怨的魔氣遊蕩在墮仙嶺上空不散,魔血染遍了萬裏的魔域,群魔屍骨在無盡歲月中化作塵土。這片地域的法則受到了嚴重的侵蝕,天地不容,遂化作了禁區,禁錮萬般玄法。
萬載前一座古殿橫空出世,縈繞著混沌氣,自主浮沉,在各大勢力範圍內盤桓良久,最終入主了東州無人的魔土禁區,各大勢力視之為禁忌。
東州浩瀚的典籍中曾有記載,八千年前有絕世強者遭追殺,生命垂危時誤入墮仙嶺,機緣巧合下得見混沌繚繞的古殿,事後不但無恙歸還,此人修為還更上一層樓。有好事者問及詳情,他提及了生死人肉白骨的還生液以及訂立的死靈契約,待詳問卻不再言一字。
五千年前也有類似的事發生,那人一樣守口如瓶,難從其口中撬開隻言片語。再後來也有多例重傷不治,想進古殿尋機緣,結果可就沒那麼幸運了,這些人進了墮仙嶺便再也沒能出來。
洛月重傷令離塵自責不已,他悔恨不該答應她孤身一人返回落霞宮。收到傳訊雀後火速趕來,卻晚了那麼一步,他眼見著洛月像斷翅蝴蝶在那幾人聯手強擊後飄零落下。
離塵身形激射,撞入戰圈,環抱住了大口吐血身形下墜的洛月。將她的螓首搭在了自己肩上,回過臉去,眼中柔情已化作奪眶而出的怒火。
他提劍的手顫了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出離了憤怒。他橫劍衝撞在戰圈中,快得詭譎,人未至,劍光殺到。隻幾個閃滅,便破了戰陣,砍殺了實力最強的三兩人。似乎是怕耽擱了療傷時間,離塵一甩手擲出了長劍,騰出的手在空中捏碎了一道光符。脫手的長劍將一人直直釘死在峭壁上,同一時間,一道刺目的強光一閃而沒,離塵抱著洛月已不見蹤影,十來具屍體在原地接二連三地落下,亂石如巨浪般砸下。
離塵帶著洛月匆忙趕回道宗,然而道宗的覓仙池水效果亦不明顯,靈丹妙藥喂下數顆,作用卻微乎其微。
覓仙池水已是療傷聖品,對傷及體質根脈和神魂的患者還是無能為力,而高覓仙池水一品的神藥卻寥寥無幾,唯一有跡可循的隻有古殿還生液。
萬般無奈下,離塵隻能寄望於古殿,他選擇無視那些死在禁區的先例,因為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說做奢望也不為過,錯過了,那代價便是一縷香魂隨風散,唯有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