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想知道……皇上是不是也曾愛過一個不可能的人。”女子聲音很平穩,像是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卻很認真。

“哦?何以見得?”劉驁隻是挑了挑眉。

“不瞞皇上,臣妾在遇到皇上以前,也曾遇到過一個男子,”趙飛燕恭敬地叩首,再直起身體,從容優雅地笑了一下,“從臣妾見到他的那一刻起,臣妾就知道,臣妾愛他。”

劉驁眯了眯眼睛,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臣妾十分清楚。”趙飛燕安靜地看著他,“臣妾也知道,皇上不會怪臣妾。”

“你這是在揣測聖意!”劉驁微微彎了腰,語氣略有嚴厲,但神色如常。

“臣妾不敢。”女子笑了笑,身上有種安寧的氣質,跟她說話總能讓人心情愉快。

“朕倒看你膽子不小。”劉驁也笑了,很久沒有這麼輕鬆地說話了。

“起來,繼續講你的故事吧。”劉驁緩步向前,寬闊的宮路昭示著這個王朝的興盛與頹唐。天已經快黑了,肅穆又寂寞的宮燈們也亮了起來。未至不惑之年的帝王已顯老態。

“臣妾第一次見到他時,是在臣妾的寢宮,那時候天都黑了,臣妾正打算就寢,卻發現床上有人……”

“你是在說笑麼,”劉驁的臉頓時黑了,“宮裏那些人幹什麼吃的?”

“皇上莫急。”飛燕笑了一下,略有惋惜道,“他是個太監呢。”

“哦?朕竟是比不過一個太監了?”劉驁自嘲地笑道,卻並不在意。負手繼續向前。

“他可不是一般的太監,”女子掩唇笑道,露出一副小女兒嬌態,“他啊……會飛簷走壁。”

“你看朕很好騙?”

“是真的啊!他真的會!”飛燕急了,難得麵紅耳赤。水綠色的舞衣在紅色的宮燈中格外活潑而溫暖。

“好好,他真的會……”劉驁忽然很好奇,她會喜歡上一個什麼樣的男子……哦不,應該說是個太監。

“嗯……但是臣妾也知道,他與臣妾,終是不可能的。”剛才還滿臉羞哧的女子現在又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

劉驁樂了,這小女人,說憂傷就憂傷,跟唱戲似的。

“怎麼就不可能?你嫌棄他是個太監?還是怕朕……萬一朕就成全了你們呢?”劉驁一副我是明君的樣子。

“不是的,他……心裏已經住著一個人了。”

“原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女子落寞的身影讓他想起了赤鳳。赤鳳是愛他的,可他們終究不可能。最終……連他的命都留不住。

“臣妾是真的愛他,他卻無時無刻不想著離開我。”

“這裏沒人,你就不用臣妾臣妾了。”

“是。”

“他想著要離開?”

“嗯,但是我以為,隻要他陪著我,哪怕注定不會有結果,我也是快樂的。隻要他還在,我就什麼也不怕。”飛燕的眼睛裏映著燈火,像跳動的火苗。

“可是我錯了,”飛燕低下了頭,“他愛的不是我,縱然強把他的人留在我身邊,他的心也不在我這裏,他還是時時刻刻想著要離開我……”

直到劉驁死的那一刻,他想了很多,也記起當年兩個寂寞的人曾談了很久。沒什麼營養,但是因為寂寞,就是這樣簡單的交談都好像足以安慰彼此。

“你為什麼想到跟我講這些?”

“因為我們是一類人,而且,皇上對我好啊。”

“我對你好?”劉驁不解。

“嗯,皇上是個好皇帝。”

好久沒有人說……他是個好皇帝了呢。

轉眼,許娥在昭台宮關了一月有餘,眾人都快要將那昔日才氣過人的許皇後忘個一幹二淨。

冷靜下來的劉驁也覺得這事有頗多疑點,許娥一個久在深宮的皇後,怎麼會懂什麼巫蠱之術?

況且,縱然他再不願承認,赤鳳都永遠不會回來了……

“皇上,我們去看看皇後娘娘吧。”趙飛燕擔心王莽為了培養勢力在背後使壞。

劉驁在跨入昭台宮的那一霎那對她所有的歉疚和憐憫都一掃而盡,又是一股熏草和血腥混雜的怪味,和長定宮一樣的晦暗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