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宮劉兩家(3 / 3)

另一邊廂,管家信守諾言,帶著尚在繈褓的徵音逃了出來,將她視如己出,故事本該就此完結,而七年之後的宮家死祭,管家被徵音撞見悄悄為舊主牌位上香,一番逼問,管家不忿才告知真相。自那時起,心無憂慮的徵音便徹底為父母殉了葬。

宮劉兩家親家不成仇家成,十幾年間,宮家二十八口含冤不白,而劉知縣卻因著破案有功仕途青雲,當他們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在某個教坊鼠蟻雜生的角落裏,有個潮濕發黴的靈魂正詛咒著他們。徵音本該是搖曳在花間的女子,不被風塵所欺,亦不棲風塵,而她選擇複仇,委身風塵,苦練技藝終成一代名伶,仰慕她的官宦成了探聽消息的渠道,終於,她得知劉馭宵要到溥北上任,於是這場複仇大戲拉開了布幔。

此時的宮徵音同劉馭宵都不再是故事裏弱不禁風的幼兒,她仇視著他,那樣深刻。他手掌一鬆,信箋散落在地,目光呆滯無比。他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原來她姓宮,對她的身世當初隻是想打破砂鍋問到底,而如今卻成了打破砂鍋碎一地。

良久,他癡癡問:“這便是你嫁給我的全部理由?”說什麼要同他去昌州,根本不是賀壽,是索命!

她恨恨望著他,像是要將他殺死,這雙眼睛如此美麗,同她母親一模一樣。

“我被刺傷那夜,你上了梨亭,我尾隨在後,看見你放下一包銀兩,不多時便有人來取,來人身上戾梟堂的環佩閃著寒光……”他忽然頓住,似是萬般心痛難以啟齒,喉頭抖動,複又道:“我多希望是自己多心。”

萬萬沒想到,當年一句出於好心的童言無忌,竟生生將宮家闔府送上了黃泉路。猶記得下聘那日從宮家回來,爹拉著他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在欽差大人麵前說瞧見了什麼,他不明所以問道:“爹爹為何要我撒謊?”爹說:“隻有這樣才能讓我們都解脫。”他那時根本不懂當中意味,可之後他眼見姨娘死在他麵前,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闖了大禍,張口驚呼辯解,卻被爹厚實的手掌牢牢將嘴捂住,他嚇得渾身哆嗦,眼淚止不住地流,姨娘和小妹妹都去了。那件事之後他不敢多想,到如今也不願相信父親竟是這樣的人。

她咬著牙,狠辣表情辜負了渾然天成的美麗麵龐:“我是來殺你的!”

“我信”

“我要你父子的命!”她說著狠話,眼淚卻大顆大顆落下。

他哽咽道:“我也信。若我說自己當年全然不知,你可信?”

徵音冷笑譏誚:“那我如今殺了你,是否也能心安理得狡辯是無心之失?”

當然不能,這誰都曉得。他苦笑著搖頭,泰然無畏道:“假使你直接捅我一刀未免太蠢,若你還有抱負,宮家所遭的劫定要讓我也嚐嚐!”

這讓她沒來由心痛,頓覺無力,扶著桌沿,陰鷙的笑讓她看上去那麼尖銳,她道:“定要你劉府上下為我宮家二十八口陪葬!”

大漠上的狼嚎遠遠傳來,原來她不是一朵嬌柔的花,而是一匹嗜血的狼。

他不由雙眼通紅,深深望著眼前這個注定是他妻子的人,她還活著,不知該喜該悲,繼而豪氣幹雲道:“原來你我早有婚約,如今也算殊途同歸,快哉!”他仰天大笑,踏著滿地信箋而去,那笑聲直教她喘不過氣。

半晌,她像脫了線的木偶劈裏啪啦散落地上,忽然失措。真慶幸自己沒有哭出來,她拾起信箋,就著燭火化為灰燼。此刻,她懂了老天的用意,原是要他們此生綁腳走,目睹對方滅亡後,愛恨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