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垂臨,如紗,似布,籠罩整片大地,半夏坐在窗前,三狼依偎在她腳邊,一人一狼仰望蒼穹,直至夜色如墨。
“半夏,夜裏涼,去睡吧,有爹跟著,不會有事的,指不定明日一早他們就回來了。”
“嗯?”半夏轉頭看了看翠枝,一行起身往裏走,一行道:“我隻是睡不著罷了,坐這麼一會兒,倒是有點困,嫂子你也早些歇息。”
半夏進屋關上房門,翠枝望著院子裏緊閉的大門半晌,輕歎一聲,家人遠行,怎會不憂心?無奈隻得轉身回屋,期望二狗和李老漢早日歸來。
屋內半夏慢慢躺在床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睡覺,奈何腦海裏總是浮現景天的身影。
初見時滿臉是血的模樣; 無故冷臉,抱她行於山間的模樣;張口成詩,意氣風發的模樣。
最後,定格在對她笑得溫潤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半夏半夢半醒間,聽聞木門傳來咯吱聲,有人推門而入,帶進來一股冷風。
半夏被冷風一激,一瞬清醒過來,剛欠起身子,就見一高大身影走到床邊。
下意識的想大聲呼叫,卻被一雙帶著涼意的大手捂住了嘴巴。
“噓,是我,嚇到你了吧,大哥大嫂在睡覺,不要吵醒他們。”
景天將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塞在半夏手裏,“這是從底座裏拿出來的銀子,一共十七兩又三錢,盡數都在這裏。”
不怪半夏很篤定,明心寺正殿裏大大小小有五六個佛像,他們有半夏確切的指點,都差點沒找著這些銀子。
最後還是他趁沒人時,告過罪,把半夏說的那尊陶塑佛像砸開,這些銀子才從底座裏露出來。
因為成年人的手,根本沒辦法從那個洞裏伸進去,上次半夏從佛像裏往外拿東西,還是她十一歲那年。
半夏把布袋塞到枕頭裏側,“現在什麼時辰?為何現在才回來?山路陡峭,若是天黑看不著路,再摔一跤該如何是好?”
景天悶笑幾聲,“半夏,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你,你笑什麼?”半夏惱羞成怒,背過身去不理景天。
“高興,所以就笑。”景天三下兩下褪去外衣,帶著寒氣鑽進被子裏,偏頭附耳輕語,“因為……我想早些見到你。”
微熱的氣息噴吐於耳廓,渾厚低沉的聲音震蕩耳膜,半夏隻覺身子麻了一瞬,忙不迭往牆邊挪了挪,“天晚了,快些睡吧。”
“好。”
黑暗掩蓋了景天得逞的笑意,卻躺平認真睡覺。
景天為了砸開那尊佛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差點被乞丐追殺,不過砸開的佛像裏,除了銀子還有一些其他東西。
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一方看上去質量不錯的方巾,一把做工精致的長命鎖,鎖身上刻有“素”一字。
既然無人知道半夏藏東西的地方,這些東西便是半夏藏進去的,景天全都帶了回來。
半夏拿著銀鎖,思緒飄遠,這是老乞丐臨死前交給她的。
老乞丐在草叢裏撿到她時,她身上僅裹一條方巾,脖子上掛著這把銀鎖。
按老乞丐的說法,他本是看中銀鎖,才把半夏撿了起來,幾度想把銀鎖拿去換錢,又怕丟了孩子的人家以鎖為證尋找。
倒不是說老乞丐有什麼慈悲心腸,老乞丐覺得這銀鎖至多換二兩銀子,而看方巾和銀鎖的做工,應該是富貴人家才有的。
老乞丐打算到時候帶上小叫花子和銀鎖,去跟小叫花子的父母換一大筆好處。
沒成想過去了四年,也沒聽哪個權勢人家丟了孩子,反倒是自己跟小叫花子有了幾分親情。
彌留之際,老乞丐把銀鎖和方巾一同交給小叫花子,讓她好好收著,以防什麼時候親生父母尋來。
半夏把銀鎖和方巾藏進佛像裏,吃了那二兩,之後又當如何?
她甚至不敢把鎖拿出來,一個四五歲的小叫花子,讓別人撞見,根本就留不住。
兩年過去,關於生身父母毫無音訊,半夏倒在了廊洲知府柳振寧的宅子前麵,被柳家二姑娘柳飄雲帶進府裏,取名半夏,留作貼身丫鬟。
“我看到就一並帶了回來,應該是你的東西。”
半夏收回思緒,“是我的,剛好一會兒去集市賣野雞,一並拿去換作銀子罷。”
景天看了看半夏清冷的眉眼,“不過換得二兩銀子而已,為何不留下?這也許有機會尋到你的親生父母。”
半夏當年差點餓死,都沒有將這個銀鎖拿去換吃的,留了這麼多年,按理現在不應該拿去換錢才是。
電視劇裏不都是這樣演的,撿到的嬰兒身上有家族信物,不管出什麼變故,都不會把信物拿去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