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趕到船廳時,紅衣女人正在嚎啕哭泣,鬱結了十八年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傾瀉而下,丐王倒在她的懷裏,心口處釘著三枚透骨銀針,已經沒了氣息。
丐王死了。
這三枚透骨銀針是從之前左三狗跳進來的窗子處打來的,瞄的本是背對窗子的紅衣女人,可丐王卻頂開紅衣女人,以功力全無的平凡之軀擋了下來。紅衣女人一遍一遍地問著為什麼,可丐王卻再也回應不了她的詰問。或許在丐王看來,這是對自己十八年來沒有盡到身為丈夫,身為父親所應盡的責任與義務的最好的救贖吧。
“餘戲水!你給我滾出來!”蕭滿憤怒的吼聲回蕩在整條船上,笑塵神情激憤,當先衝出船廳去找餘胖子,柳舒和也緊隨他而去。
餘戲水也沒想到丐王會突然幫紅衣女人擋這麼一下,一切都跟預想的偏離太多,不,應該說從紅衣女人找上他時,從他被無辜地牽扯進來時,就注定不會有好結果。
笑塵和柳舒和在船尾處找到了餘戲水,餘戲水站在船邊緣的護欄上,瘋狂而痛苦的嘶喊道:“不怪我啊,不怪我啊!是這個女魔頭逼我的!是你們丐幫的人把丐王去京城的事泄露給了她,這個時節隻有我這一條船出水下江南,她料定丐王離京一定會走水路,就逼著我做她的幫凶在淩風渡設伏。她拿我家人威脅我,我能怎麼辦呢!可如今卻事情敗露,要是我幫魔教餘孽對付丐王的事情傳出去,我在江湖上還怎麼活?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啊!”
餘戲水的確也是個可憐人,人在江湖,好多事都由不得自己。
當你選擇步入江湖的那一刻,就應該做好麵對一切不公與險惡的覺悟。
笑塵和柳舒和一步步逼近,丐王畢竟死在餘戲水手上,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他們也是江湖人,有覺悟的江湖人,至於餘戲水有沒有覺悟,跟他們半點關係也無。
餘戲水淒慘一笑,他想起了家中臥病的老母,體貼賢惠的妻子,和膝下一對頑皮可愛的兒女。
時也,命也。餘戲水轉身躍入了冰冷無情的一江春水,江水湍急,暗潮洶湧,餘戲水肥胖的身軀一轉眼便淹沒在一片黃濁之中。
笑塵和柳舒和返回大廳,將餘戲水暗殺紅衣女人的緣由,和他投江自盡的事與眾人說了。蕭滿卻生起一絲疑慮:按照笑塵的說法,丐王誤殺生子後自廢武功,終日吃齋麵壁懺悔罪責,將幫眾一應事物交接出去,卻為何又要往京城跑?將丐王的行蹤泄露給紅衣女人的丐幫弟子又是誰?餘戲水作為赤鯤船行的船長之一,水性自然了得,縱是江水冰寒,暗潮洶湧,又果真能淹的死他嗎?蕭滿揉了揉太陽穴,長長地歎了口氣,丐王已死,這些事就隨他去吧,隻希望丐王此番赴京與摘星大會上蓄勢待發的風暴的沒有什麼牽扯。
紅衣女人帶著丐王的屍體離開了,走的時候她麵容呆滯,目光空洞,顯得衰老了很多。八位紅衣老鬼無聲地跟在她身後,對於他們而言,她不僅僅是魔教的聖女,是他們信仰的化身,更像是他們的女兒,是他們垂暮之年苟活於世最後的意義。
笑塵也離開了,他要走陸路通知丐幫各個分舵丐王辭世的消息。柳舒和也要把這一消息帶回江左柳家,便跟笑塵一起結伴離去。天下七絕之一的義絕離世,江湖上難免又要吹起一陣蕭瑟肅穆,經久難息的風。
餘戲水不在,船上的大副接手了船上的大小事務,船還是要繼續南下揚州。除了左三狗負傷的雙臂和甲板上大大小小破裂的洞,一切都恢複了原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夜幕降臨,淡黃色的月光灑在一江蕭瑟上,波光粼粼,晶瑩璀璨,與漫天繁星相映成輝,三桅大福船仿佛搖曳在浩瀚星河中一樣如夢似幻。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星夢壓星河,大抵就是這般醉人光景吧。
左三狗獨自坐在船沿,冰涼的水珠拍打在臉上,冰冷的風兒撕扯著他的衣衫,可他的內心卻像燃著一團熊熊烈焰般熾熱。他要變得更強。今日之前,他總覺得自己日夜勤修武學,武功總算不錯,可今日無論是柳舒和、笑塵還是羊羊羊和另一個年輕道人,他們的武功學識都淩駕在他之上。江湖之大,他總算明白了什麼是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