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二月天。
簾外六橋飛絮,淡煙橫素,繁花錦簇,蜂忙蝶鬧。
宜城的春是動人的。
可在宜城,尋“春”最好的去處並不是十裏煙柳環繞的花湖,也不是飛花流香的丘山,而是倚在丘山偎著花湖的碧雲樓。
碧雲樓實則是一座聞名遐邇的青樓。
看它碧瓦朱甍,雕梁繡戶,又有複道行空,層樓疊榭,飛閣流丹,真個美輪美奐。
楚長歌健步踏入碧雲樓的時候就似醉了,那廊腰縵回,高低冥迷,讓他感覺實有點不知西東。
這時,酒香四溢,和著熏人的暖風撲麵而來,他猛地深吸一口,又添兩分醉意。
楚長歌不禁嘖嘖讚道:“好酒!”
忽而迎麵走來一個雙鬟少女,碧青羅裙,正是豆蔻年華,掩口輕笑:“公子真個風趣,酒未入口,你怎知是好酒?”
楚長歌瞧著這俏丫頭,朗聲笑道:“聞歌知雅意,聞香識美人,豈非同一般道理?”
“公子真乃雅士。不知道公子是要‘聞歌’還是‘聞香’呢?”
“都不是。姑娘可知江上漁者寒冬獨釣,可是最需一壺好酒禦寒麼?”
“這裏春江水暖,公子真會找地方。”
“酒香不怕巷子深,碧雲樓的好酒我是聞名已久啊。”
“公子說的是‘日香’和‘月露’吧,這可是兩位姐姐的私釀,素日裏是不拿來待客的。”
“那帶我去見見樓主,若得佳人垂憐,說不得還能一飽口福。”
“宛碧姐姐早些倦了,這會兒正在紫金閣小憩,輕雲姐姐正在薔薇園陪客。”
“不,我要見樓主。姑娘可否為我指路?”
“公子真是說笑,婢子剛剛可就告知您了。兩位樓主都無暇見客呢。”
“可是姑娘在說笑?我要見樓主。”楚長歌笑道,懶懶地斜倚在闌幹上眯著狹長的眼,打量著碧雲樓下一樹樹的花開似錦,一片片的落英繽紛,又沉聲吟道“南來飛燕北歸鴻,綠鬢朱顏,幾番魂夢中……”
少女歪了頭,似有所思,又喃喃問道:“公子真個多情!你來尋哪位姐姐?”
“飛燕。”楚長歌吐出兩字後,便沉默了。
他有點惱自己,他一直沒有想明白,每次說出這個名字,腦子裏就有如蟲咬蟻噬,胸腹間也翻江倒海,很是難受,這是為什麼?
卻聽那少女忽而訝然道:“啊?江水灣出什麼事了嗎?”
“一言難盡。姑娘怎麼稱呼,與否賜告芳名?。”
“小樓。”
“小樓姑娘,煩勞你帶路吧。”
“燕姐姐在翠竹林。我差人引你去,我自去回稟兩位姐姐。”
青影一閃一沒,倏地消失在廊前。
楚長歌自笑道:“碧雲樓一個小丫頭都這般身手矯捷。看來鷹愁澗那幫人也確是吃了熊心豹膽才會來撩虎須了。”
這時,一個灰衣小廝趕上前來,恭謹地說道:“公子隨我來。”
翠竹林在碧雲樓南麵,茂林深篁中水氣氤氳,如霧如煙,妙不可言。
記得師父曾說過,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竹乃令人俗。
而俗,確是無藥可醫的。
江水灣當然也有竹園,清新雅致,是一個絕好去處,但也真無法比擬這一片幽深的竹海。
楚長歌正兀自想著,卻聽得一片嫋嫋琴韻在竹海裏四散彌漫,漸而湧動如波濤,抬眼看時,卻見竿竿翠竹無風自搖,片片竹葉平豎下墜,葉尖插地寸許。
俄頃,又一陣琴聲破空而來,如秋風呼嘯,如洪波湧起,翻卷起落葉,竟掃出一條纖塵不染亮潔如新的青石小徑來。
小廝盛情滿臉,洋洋道:“想是樓主的‘流風回雪’又精進了。聽說這招‘淨掃花徑’專為迎接貴客,公子沿路請進吧。我就在這裏候著。”
這時,琴韻已緩如流水潺潺,又渺如輕雲流散,終於寂不可聞。
卻聽一個輕柔的聲音,仿佛出於朝霞之上,緩緩說道:“長歌,你來了嗎?”
楚長歌愕然道:“你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