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母親節前夕,莫斯科市政府向118戶生育7胎以上的家庭每家贈送了一部嶄新的8座小汽車——可惜俄羅斯一位18世紀的婦女沒能活到現在,她生了69個孩子,獎她一輛貨櫃車都是當之無愧的。
我在初冬的陽光裏牽著流氓兔在橘子洲曬太陽,聽到幾個女子在聊天,甲女說隻要錢夠用我肯定生二胎,乙女說要是能換套大房子我也願意,丙女吃吃地笑,說隻要我老公腎還好,生多少個我都願意。我想起《非誠勿擾》裏的非洲公主小德對國產男嘉賓說:我倒是想生十個八個的,但你行嗎?
單獨二胎的新政,正成為最近的全民話題,而這個話題已經被我們的民族遺忘很多年了。以前的相親,男性占主動,話裏話外的潛台詞隻有一句:能否借你的池塘讓我的蝌蚪遊個泳?如今的相親,女性占主動,訊問的要點無非職業、收入、房車,大家都不關心生崽問題,倒像是兩個經濟共同體在磋商開放貿易和消除壁壘之後的一體化議程。
中國的獨生子女政策,已有30多年,我們小時候前列腺還沒發育,就受到了各種性教育——計生口號和法院關於強奸案的判刑通告,成了我們這代人掌握性知識的惟一來源。30年前的農村民居外牆上,隨處可見“結紮”“上環”等字眼,這些口號有一陣變成了“納稅光榮”和“打擊車匪路霸”,後來口號們都消失了,估計農民的覺悟也提高了,不讓幹部們在自己的屋子亂塗亂畫了。但牆上的大字還是有的,有時是“拆”,有時是“抗議強拆”,順便在屋頂插一麵國旗。有次我去中越邊境,看到家家戶戶的邊民都在屋頂插國旗,心說怎麼整座城全都拆啊,後來才知道這是宣示領土的意思。
在故鄉,有許多與計生有關的淒惶故事,但我不忍再寫。莫言寫計生的《蛙》給他帶來了諾貝爾獎,我若是唧唧歪歪太多,沒準哪天就被拖上手術台,上去時是流氓原,下來就變劉忠賢或劉蓮英了。
30年獨生子女政策給我們帶來了什麼?人口的高速膨脹是刹住了,但國家正在快速進入老齡化社會,年輕人贍養老人時不堪重負,我們要延遲退休,因為沒有足夠的青年供養龐大的老年群體,征兵困難,招工也困難……我尤其傷感的是,如今的男孩們普遍比較娘炮,我疑心這跟他們在家裏沒有打架對象有關。
世界上不少國家有過計生政策,區別隻在於溫和與粗暴。韓國和日本二戰後先是控製人口增長,後來看到滿街白胡子老頭時又趕緊鼓勵生育。加拿大1988年就給每個新生兒家庭發8000美元補助,按當時的購買力看,生崽比販毒還來錢,而且安全。俄羅斯2012年對生二胎的補貼折合人民幣近8萬元,2007年母親節前夕,莫斯科市政府向118戶生育7胎以上的家庭每家贈送了一部嶄新的8座小汽車——可惜俄羅斯一位18世紀的婦女沒能活到現在,她生了69個孩子,獎她一輛貨櫃車都是當之無愧的。
有個同事是骨灰級光棍,某天在Q上向我谘詢了新政後欣慰地說:生得早不如生得巧啊。我提醒他:你須在擇偶條件裏加一條獨生子女,對方的父母可以不雙亡,但兄弟姊妹是必須雙雙亡的。有人在網上感歎:二胎政策都出台了,如今連生頭胎的人還沒找到,至今還是備胎。張藝謀聽了這話表示自己有點心懷鬼胎。
生,還是不生,這個問題很蒼茫,蒼茫得如同一輩子。好幾代人曾經想生,但不讓生;如今可以多生一個了,但無數人卻躊躇了,生育不是狩獵,來一發然後拎著野兔回家,其間的含辛茹苦和心力交瘁,遠長於一場衛國戰爭。解甲歸田多年,忽然有一天,你站在高高的山崗上,大喊朝我開炮,可是嗬,我的扳機已經鏽蝕,我的前列腺已經鈣化,我隻能在嗷嗷待哺的大地上流下幾滴幹涸的眼淚。(文/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