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小說寫於CX640航班上。
二零一五年六月二十日淩晨一時,這架飛機從卡塔爾首都多哈飛往中國香港。飛行時間大約十個小時。
我回國的時間原本定於十月底的一個晚上。
可是周三下午,自我從一個埃塞俄比亞人那裏得到這一摞厚厚的書信起,我的情緒變得異常衝動。我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完全改變了一貫有條不紊的風格。
我的心頭被一片巨大的烏雲籠罩著,再也無法安靜下來。
我真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加之,我還被賦予某種至高無上的使命,迫使我盡快回到中國,把這些字跡淩亂的書信親手交給指定的人,並當麵對他們進行一一安撫。撰信人之所以相信我具備一定的安撫能力,是因為我跟他雖然認識不久,卻結下了深厚的友情,他完全相信我是一個善良的人;另一方麵,我也算這個故事臨近結尾時一個微不足道的參與者。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重要。
而且深刻地覺得,對於保存一個故事而言,有時一個小小的參與者,都能發揮無比巨大的力量——尤其是當故事的主人公雙雙離開人間的時候。
我越發覺得自己責任重大。
飛機終於起飛了。
飛機起飛的一瞬間,我如釋重負,內心集聚的悲痛開始被機艙內巨大的轟鳴粉碎成沫兒,慢慢向空中擴散開來——在我看來整個多哈都被一股濃濃的憂鬱所籠罩。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看市中心的高樓大廈一一遠去,地麵的金碧輝煌也逐漸遙不可及。我一方麵想快速離開這裏,可是又控製不住地想再往地麵望一眼。
終於,那條熟悉的大街——拿吉馬大街,再也看不到了。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機艙裏一片黑暗。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阿隆英俊卻有些頹廢的麵龐,髒兮兮的衣服,淩亂的頭發,坐在拿吉馬大街旁邊一個圓形祈禱室前的台階上,嘴裏念念有詞。他仿佛留戀不舍,還有話要對我說。
還有他那雙充滿堅毅的眼睛。如此誠懇,如此決絕。想到這裏,我倍受鼓舞。我的情緒瞬間變得不再那麼衝動。我知道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知道他對我充滿信任。我極力調整自己的心跳,盡管依然淚如泉湧,但是我的情緒已恢複到可以冷靜交流。
我打開手提包,取出電腦。並再次檢查那封長長的信是否依然完好無損。
我開始回憶起整個故事的大概來,並把它逐字敲在鍵盤上。我並不需要以此來加深對該故事的了解,因為關於它的每一個細節早已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裏,我永遠都不會忘掉。而且,我還答應阿隆,在親手把信交給他的家人後,我還會為此寫一篇小說,盡可能包含更多的細節。這肯定是一個長篇小說。我現在之所以迫不及待用一個中短篇的形式記下來,一方麵我生怕自己以後因為不能從這個故事給我造成的重創中走出來而失去還原這個故事的能力,如此一來,這個故事將會永遠消失;另一方麵,我隻有在逐字敲打、點滴回憶的過程中,我才能讓自己變得稍稍冷靜。為了後麵的承諾,除了冷靜,我別無選擇。
這篇小說便是從這裏開始寫起的。
這時飛機大約飛行了四十分鍾。從飛行地圖來看,飛機仍然在阿拉伯半島上空。
窗外除了漫無邊際的黑暗,什麼都沒有。
各種跳躍的畫麵開始在我的腦海中閃轉騰挪,揮之不去。
然而我的思路終於漸漸清晰了。